楼上楼下的文人士子们开始交头接耳,或询问,或点评讨论了起来。
“第一句是什么?”
“葡萄美酒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琉璃杯被他写作夜光杯倒也略有诗意,虽然很应这小子现在的场景,但这和沙场士卒有何关系?”
“差矣差矣,这和沙场士卒一点关系都没有,开篇第一句就离题万里啊!”
“啧啧,这小子看来并不懂作诗写词,连主旨为何,都没弄懂!”
“狂人自有天收,这缉魔卫今晚死定了,没本事还在这里吹牛,嘲讽我等读书人写诗需要苦思,没才华天赋,没情操德行,看他这德行,倒是还能跳多久!”
牛孙和礼部侍郎张之温相视一眼,脸色稍稍缓和,不再那般难堪,他小声道,
“这小子不会作诗,我要他死得好看!”
说完,他朝一旁的青衣护卫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盯着夜怀剑,等会儿让别让他溜了。
这边,曹天罡等人听着楼里繁杂的议论声,掌心已然被紧张的汗水湿透,心跳加速。
“你们在这里盯着那雯雯姑娘,看着她胸脯,她若拿引灵石出来,你们一定要先办法把那血红色的引灵石搞到手!”
“你去哪儿?”韩筹拉着他的衣袖问。
“我回斩魔司衙门找人来帮忙,总不能让夜太地这小子就这么死在这里,毕竟是咱们带他来这昨夜楼的,他死了,固然他自己责任第一,但咱们也难辞其咎。”
“……”姜大勇想说我跟你一起回去,但还是忍住了。
曹天罡小声说完,正欲离开,这边夜怀剑立马又底气十足的吟诵出了第二句。
“欲饮琵琶马上催!”
夜怀剑提笔洋洋洒洒在宣纸上写完,忽地朝着那边要转身偷摸离去的曹天罡示意要酒道,
“酒呢?再来!”
曹天罡脸色一黑,见不少目光已经投向自己,只得把一旁的一盏酒水递给了夜怀剑。
夜怀剑举起酒盏,也不往杯子里倒,直接仰头便狂饮。
暗红色的葡萄美酒顺着他刚毅面颊轮廓肆意流淌,年轻缉魔卫狂放不羁的姿态愈发彰显。
“先不论这年轻缉魔卫的诗词造诣如何,单论气质和仪态,狂是狂了点,但却狂得很……让颇人赏心悦目。”
三楼林七娘旁边,一位身材婀娜气质出众的女子忽地忍不住点评起了夜怀剑的外表。
林七娘一言不发,斜眼瞅了一眼身旁娇美婀娜的年轻女子。
见这丫头粉腮泛红,呼吸微粗,眉眼含春,阅人无数的林七娘顿时便知晓了她的心思。
“你这丫头,尚未梳弄果然是饥渴难耐得紧,只一个缉魔卫便让你浮想联翩了?春闱后便到了你的梳弄之礼,届时有的是大把经验丰富的长安名流公子争相给你梳弄,就怕你到时候吃不消。”
“哼,不就是男人嘛,七妈妈你平时怎么说的,向来只有累坏的牛,哪有耕坏的田?”说到这里,美貌的年轻女子把娇小有力的腰肢挺了挺,傲娇道,
“况且我这片良田十八年来从未耕过,比摘花还晚了足足三年,紧致若旱地,只怕耕牛累死了,还未能给我松松土呢。”
林七娘噗嗤笑了出来,拍了美貌少女肩头一巴掌,笑骂道,
“若长安一众名流士子们知道我昨夜楼的第一舞姬荷蓬姑娘平日里如此风骚,该作何想。”
这一边,一众文人士子依旧在议论夜怀剑的诗,
“欲饮琵琶马上催?”
“有马了,稍微沾一点沙场?”
“呵呵,何处没有马儿跑?欲饮琵琶马上催,我看依旧跑题万里!他若写的欲饮琵琶战马催,我还认可他稍微沾了沙场的主题!”
“言之有理,且看他后面怎么写。”
一盏葡萄酒眨眼便倒了个精光。
啪嗒!
一声脆响,夜怀剑倒完美酒,把手里的酒壶随手扔在地上,一把抹过嘴角,提起手中的笔借着余墨,一鼓作气的高声吟诵道,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最后两句一出,如惊雷贯耳,楼里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无数文人士子秉着呼吸,你看我,我看你。
手里端着的酒杯在微微震颤,怀里搂着的姑娘们也陷入了沉思。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大家脑海里缭绕着的,尽是夜怀剑刚才那不知是真的微醺,还是故作出来的醉意之声,以豪情万丈的潇洒气魄吟诵出的诗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众人反复默念着诗句。
诗句的确是千古佳句,但更绝的是,夜怀剑刚才那作秀一般高站在桌台上,狂放饮酒挥洒笔墨的姿态,微醺不羁豪情万丈的吟诵。
竟然让众人耳畔仿佛渐渐听到了沙场集结兵卒的号角吹起,战鼓擂动震撼着大地,如同脚底生出了心跳。
众人仿佛身临其境的进入了前线将士们的军营,亲眼目睹将士兵卒们在营帐中豪情万丈的推杯换盏。
他们喝着人生最后的一盏美酒,即使醉卧沙场也无人指笑。
古来征战,九死一生,有几人能活着回来?
众将士已是抱着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决心,在享受着人生的最后一个夜晚,最后的片刻欢愉。
一股苍凉壮阔,豪迈却又无奈的悲壮之情在众人心头升腾而起。
众人只觉,越是反复吟诵这诗,越是背脊发麻,心生悲怆。
众士子书生讷讷的左右环顾,仿佛身边今夜一同前来的挚友便是那醉卧沙场的军卒,今夜一起饮酒,明日战场上便要魂断他乡,心里一股无奈和不舍顿时如刀绞着心头。
“芝兰兄,你为何哭了?”
“哭?我哪有!飞云兄你看错了,不过是这沙场的风沙揉了我的眼睛罢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好诗!好诗!”
“原来这最后两句才是点睛之笔!”
“是我等肤浅了,前两句看似与沙场无关,此刻读来却更显沙场士卒们面对生死之残酷啊……”
“不知为何,此刻我竟想起了儿时的一位伴读好友,多年未见,去年才知他已战死在了伐蜀战场,不知他生前最后一夜可有这等醉卧沙场过……”
“汗颜!我等在此夜夜笙歌,红袖相伴,谈诗论词,好不快活,多少士卒却在战场上喝着这辈子的最后一盏酒,大唐之繁盛,我等之安乐,这些征战未归的将士们劳苦功高!”有人拍着脑门,幡然醒悟一般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都应和称是。
也有人哗众取宠说贱民士卒本该如此,接着这鲜有的几个哗众取宠的公子哥便被身侧文人士子拿酒杯砸破了脑瓜,踢下了楼。
很快,又有豪情万丈的声音说道,
“去他妈的!老子今年不去春闱了,从军去!近来北漠狼族对我大唐又在虎视眈眈,老子要去醉卧沙场!”
“对!投笔从戎,这大唐的安乐本公子也享受得腻歪了!醉卧沙场算我一个!”
“安平兄,咱们约好了,一起醉卧沙场!”
楼里嚷着要投笔从戎的儒家学子、文人士子却越来越多。
三楼上,林七娘整个人怔了怔,眉头紧皱,
这些豪门望族的子弟若都去醉卧沙场了,我昨夜楼的床榻谁来醉卧?今后的生意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