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害怕,而是,担心你。
宁裔并不知晓女儿家复杂的心事,笑道:“咱们运气不错。离这儿不到百步,就是一个小山洞,可以将就一晚。”
那你还去了这么久。
李漱玉在心里接了一句。
她知道,她一个坐享其成的,没有资格怪宁裔耽搁时间。
其实,宁裔眼下就算不管她,也没有错。
“好。”李漱玉最终,轻声应了句。
刚刚为宁裔担足了心,此刻骤然放松下来,那颗心不知是受了刺激还是怎么回事,微微抽搐着,胸口间还翻涌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酸涩之感。
劫后余生?
还是觉得委屈?
李漱玉自己都辨不清楚。
她清楚的是:这种种奇怪的情绪,皆因宁裔而起。
宁裔将火堆熄灭,只留下一根火把。
又将那瓶未开封的酒,递到李漱玉手里。
“你的酒,拿好。”宁裔笑着调侃。
凉润润的瓶体贴服,再听到宁裔的话,李漱玉微窘。
这酒啊,真是让她既舍得,又舍不得。
李漱玉瞥了瞥宁裔。
宁裔右手擎了火把,左手虚展在后,提防着李漱玉随时随地脚下打滑。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往这边走,小心脚下湿滑。”宁裔一边用火把照着路,一边分心顾着李漱玉。
要是两个人都是女子就好了,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牵着李漱玉的手。
照眼前这样走,两个人都累。
宁裔心想。
准确地说,应该是,若是李漱玉知道两个人都是女子就好了……
宁裔心里的话刚冒出头儿来,左手忽然一紧——
李漱玉竟然……
竟然主动握住了她的左掌!
宁裔意外之下,左手的伤口也被扯痛。
她的手抖了抖。
这真不赖她,身体痛楚之下的本能反应,她也控制不了啊。
不知是忽然想到宁裔“是个男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李漱玉握着宁裔的手僵住了。
继而,宁裔觉得自己的左手上的触感不见了,李漱玉松开了她。
宁裔的心头划过遗憾。
遗憾刚刚涌起,还未来得及蔓延开来呢,宁裔感到左腕一紧。
李漱玉握住了她的左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既不会轻易松脱,也不会让宁裔觉得不适。
宁裔脚步涩了涩,差点儿不小心被溪边湿滑的石子绊到。
她的脑中噼噼啪啪的,像是除夕夜里不断炸响的爆竹——
李漱玉居然,居然主动握了她的手……腕!
握了手腕也行啊!
这是李漱玉对她坦诚相待的意思啊!
宁裔的心脏蹦蹦狂跳。
之前所有关于怕失去李漱玉这个朋友的担忧,此刻都化作了灰烬。
宁裔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在这个黑漆漆的只有火把光亮、静谧谧只有虫鸣的凉夜里,她应该说点儿什么,来回应李漱玉的坦诚。
可实际上,宁裔只有无声地傻笑。
不知李漱玉此刻脸上作何表情。
反正她也没作声,也没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解释。
两个人像是存了极大的默契一般,在昏暗中前行。
明明谁也没说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很微妙。
约莫走了七八十步,前面黑魆魆的出现一座小山头。
“是望楚山的余脉。”李漱玉认得。
宁裔点头称是。
望楚山是楚京附近最大的一座山,其余脉一直蔓延至京郊。
李漱玉在黑夜里还认得出,可见对这附近的地形不可谓不熟悉。
“……小时候,娘亲最喜欢带我和哥哥到望楚山游玩。春日踏青,夏日赏花,秋日垂钓,冬日看雪……”李漱玉音声轻柔,似是陷入了对母亲的回忆之中。
宁裔知道她幼年丧母。因为有母亲陪伴的日子格外短,关于母亲的记忆就格外珍贵。
“你娘亲,她一定很疼爱你。”宁裔柔声道。
李漱玉“嗯”了声。
宁裔耳尖,听到了那一声之中隐有哽咽。
她不愿李漱玉因为被勾起的回忆而难过,指着暗蓝色的夜空道:“听说,故去的人都化作了天上的星星,看着我们呢!”
李漱玉顺着她的手指仰头看天,看到了满天星斗。
人在星空之下,格外地渺小。
李漱玉心生恍惚:“哥哥也这么说过。小时候我闹着要娘亲,哥哥就指着夜空哄我说,娘亲去了天上,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呢!我若是哭闹,只会让娘亲不高兴。”
她说着,垂眸笑了笑:“我长大了,读书多了,就知道哥哥当年其实是哄骗我的。”
宁裔眉毛微耸。
所以,李漱玉没被自己“哄骗”住吗?
这哄人的法子似乎不大管用。
却忽听到李漱玉轻声地又说道:“可我还是很高兴,很欢喜……”
宁裔一怔,继而心口热流涌动——
她说她很高兴,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