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京的城门原本是彻夜不关的。
自从先帝时候后期便改了规矩,每日戌时关闭城门,施行宵禁。
敢于在宵禁时候于街市上乱窜的,施以笞刑。
到当今天子登基初年,曾经取消宵禁,京城的小门彻夜开着。
彼时楚京繁华异常,午夜时候街面上都灯火辉煌、熙来攘往,更胜往昔。
后来司马右相上任,几次上书,竭力劝皇帝提防外敌、整饬军事。也不知皇帝怎么想的,为此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按时发军饷,也不是提拔武将替代各路军中掌军权的文官、内监,而是重新实行了宵禁。
不止宵禁,连关城门的时辰,都从戌时提前到了酉时正。
此举一出,民生怨愤。
宵禁原本就折磨人,还把宵禁的时间提前了。
酉时正,好多人家才用了晚食。更不要说在城外做工的人,早已经习惯了不拘什么时候进城,现在则不得不赶在活计做完之前就急匆匆地赶回城,免得被那高大的城墙拦着,有家难回。
这样的宵禁政策实行了半个月,夜巡的城防军士逮捕的违禁的人,都快把牢房撑破了。
皇帝在诸方压力之下,不得不有所让步:宵禁的时辰,被推迟到了戌时。
此刻月近中天,戌时?得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了吧!
“今夜,咱们不得不在这儿将就一宿了。”宁裔道。
李漱玉闻言,眼底闪过了懊恼。
她懊恼自己饮酒误事,如今连城门都进不去了。
可为什么饮酒呢?
这能怪谁呢?
李漱玉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宁裔。
宁裔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起身套了外衫,宁裔道:“咱们得做长久的打算。这里待不得。”
“最好寻个山洞安身。”李漱玉接口道。
既来之,则安之。如今也只能挨过这一晚再说了。
宁裔没想到她一个闺中女子竟也能想到这个。
宁裔以为,似李漱玉这种贵宦之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并不懂得这些世俗生存之道的。
察觉到宁裔露出意外的表情,李漱玉一想便知其意。
“我没在野外待过,还没在书上看过吗?”李漱玉挑眉。
她不喜欢宁裔当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
宁裔轻笑点头:“是了是了!李姑娘读书破万卷,胸中自有丘壑。”
李漱玉抿唇,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样一番对话,将两个人之前尴尬的氛围打破。
“我去寻个安全地方,不会走远。”宁裔道。
她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李漱玉:“若有任何危险,你就摔碎这块玉佩。我听到声,马上赶回来。”
李漱玉盯着那枚螭龙玉佩,有一忽的失神。
玉佩没什么新奇的,就是年轻男子惯常佩戴的那种。
不寻常的是——
刚才宁裔是用右手解玉佩,难道不该两手并用着解,更方便吗?
李漱玉的脑中倏忽划过宁裔解玉佩时拙笨的动作……
拙笨得根本不像宁裔的风格。
她的左手怎么了?
借着火光,李漱玉努力看清宁裔左手的情状。
宁裔左手的伤口,之前因为救李漱玉在溪水里泡过,刚才找柴火、燃火一番折腾,伤口被撕痛,这会儿好像又流血了。
再用左手?
想想都疼。
宁裔也无意让李漱玉为此而愧疚。
朋友相交,不必计较这些,否则就太刻意太矫情了。
宁裔下意识地将左手背在身后。
李漱玉注意到她躲闪的动作,心中的疑惑更深。
“你放心,我耳力好得很。只要你摔碎这玉佩,我就能听到赶回。”宁裔道。
这个,李漱玉信。
那日在自家内宅园中,宁裔不就是远远听见自己乍见邵奕诚的惊呼,迅即赶来吗?
可是,宁裔的手……
李漱玉没那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宁裔已经起身离去。
临行前,还嘱咐李漱玉:“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可以把外衫脱下烤火。我不会看到的。”
这话可比别的话更管用。
李漱玉红了脸。
她宁愿宁裔没说什么“我不会看到的”。
足足过去了两刻钟,宁裔都没再出现。
李漱玉攥紧了手里的玉佩。
她的外衫早就干透,连内裙都已经干了大半。
火堆呼呼地烧着,炽热的火苗让李漱玉觉得心口都燥得慌。
为宁裔担心的。
“踏踏踏……”
薄靴踩过土地的声音。
宁裔的脚步声!
李漱玉霍地起身迎上,险些和宁裔撞个满怀。
宁裔倒被唬了一跳。
看到火光之下李漱玉惊悸的表情,宁裔朝她回了一个轻松的笑:“害怕了?”
看到宁裔,听到宁裔的声音,李漱玉紧绷了许久的精神倏然放松下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