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夏真还披着沈浩然的衣服,也不是不想脱……只是她低估了这孩子的脸皮了,一路拽着她在大街上走,那小眼神无辜的,让夏真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 眼前是一栋临近市郊的别墅区,里头黑咕隆咚的连盏灯都不亮。 夏真仰头问他:“这是你家?” 沈浩然推她往里走,边推边回答她:“我们不住这儿。这算是个游戏厅吧,我爸爸过两天要在这儿招待客人,反正现在也没有人在。进去玩一会儿吧,晚上我送你回去。” 夏真只好点头,事实上她就是摇头也会被沈小朋友推进去乖乖就范的。 门口玄关处换了鞋,里屋的灯就全自动打开了,这是他们自己家有时候举办生日聚会或者过年小聚的地方,只要不过节,基本上就一直是空的。 夏真换了鞋跟上来,看着大厅里的摆设不由叹了一句:“还真像个游戏厅啊。” 小别墅一共两层,一进门先是一个大厅,中间的沙发罩着防尘布,巨大的液晶电视悬在墙壁上,四周是各种小玩意儿,还有台球桌和篮球机。 大厅最靠里是一个凸起的小圆台,连着墙角有三阶袖珍的小阶梯,上头放了一架黑色透亮的钢琴。看到夏真的目光落在了琴上,沈浩然笑笑道:“那是我堂姐的,买了她也不学,被我伯伯放这里来了,你会弹吗?没事儿,不会也可以玩,要不我教你。” 有钱人家的孩子还真是兴趣广泛:“你会弹这个?” “会。我妈说我姐不练了这琴不能浪费,就打着我学了。” 沈浩然忙活着把东西摆好,拉着夏真坐下:“你先等等,随便看看,东西都可以玩。但是衣服别脱,空调暖起来得一会儿,我去给你找吃的。” 这会儿距离他堂姐生日才过去了不到一周,冰箱里还放着些食材。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沈浩然走进去,夏真能看到他的侧影。男孩儿弓着腰,把冰箱里的蔬菜和肉拿出来挨个闻了闻,眉头却皱的紧。 他自己吃还好,可要是拿给夏真的话,就总觉得什么都是坏的。小朋友把冰箱掏空了之后,有点犹豫地看着案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叫外卖吧要不…… 夏真走过来,站在他后面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会做饭?” 沈小朋友正对着一个鸡蛋发呆,冷不防地听见一句话吓得瞳睫飞快一颤,他扭头看见夏真,大喘气道:“你走路都没有声音吗,吓我一跳。” 夏真环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刚刚在外头拉我的时候,不时挺威风的吗,怎么,现在胆小了?” 沈浩然黑着脸,一边儿掏鸡蛋一边儿想着:“那根本不一样啊,完全是两种心境好不好?” 夏真笑笑,走进去拿起案板上扔着的娃娃菜,想着他要是做饭的话她就帮帮他。可刚一拿起来,沈小朋友就一把抢了过来,急道:“别碰这个,它过期了。” “过期?”夏真挑眉,抓起另一颗小白菜,闻了闻:“没有啊,还蛮新鲜的。” 沈浩然拼命摇头:“不行,叫外卖吧还是。” “麻烦。你进去等着,我来做。大不了不用那些菜就好。”夏真一撸袖子,到水管那儿洗了手。 沈浩然站在门口,看着女人拿了两个碗来,把鸡蛋打碎后加了点水,不用他提示便找到了盐盒。男孩儿头背倚在门框上,长腿一条撑地一条向前,勾起嘴角,侧头看里头忙活着的女人。 她衣服撩起来露着手肘,细瘦的手腕看起来很有力量。偶尔抬一下头,白炽灯下白皙的皮肤愈加水润,眼角处线条柔和,美的干脆利落。 他什么时候才能娶她?什么时候才能让她随时随刻都只在自己眼前这样晃,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揽住她的腰…… 实在不行就像之前在KTV说过的,她把他娶了也行! 就在沈浩然咧着嘴发呆的时候,夏真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有点不耐烦:“喂!我问你有没有大一点的锅!” 沈浩然差点从门框上弹起来,立刻立正站好:“啊就在……你想吃鸡蛋羹?把碗给我,别管了,我来吧。” 夏真筷子一撂,把碗给他了,剩下的工序不多,只要把碗放锅里煮就行,她和路悠悠有时候忙起来,没时间弄吃的,又因为夏真的胃不太好,泡面什么的她吃不了,两个人就总是弄鸡蛋羹吃。 过了十几分钟,沈浩然把碗端了过来,两人一起凑活了晚饭,仰在沙发上发呆。 “想弹琴吗,或者打台球?我都可以教你。” 地板慢慢热了起来,夏真困的眼角泛着泪花,问沈浩然道:“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要不是知道你是政大的学生,我都要以为你是艺术生了。” 沈浩然笑着蹦起来,拉住夏真手腕:“来吧,我知道你想弹琴。” 其实夏真也会一些。他们家算是那种官宦家庭,她和哥哥爷学了不少这种东西,只是到了现在全都忘得精光了。夏真掀开钢琴琴盖,纤长的手指略显生疏,在上头简单地拨弄了一下,有规律的音符便在指下流转。 沈浩然惊讶地睁大眼:“你会弹啊!那你来坐这边儿,弹给我听!” “我干嘛给你弹!”哼,哪来的小少爷,要她给她弹曲子取乐吗? 小朋友抽了抽鼻子:“那就交换吧,我先给你弹!” 沈浩然话一说完,不等夏真答应,身子一端手指就抚了上去,他没犹豫,也没有琴谱,指一搭上去就开始了演奏。 他没有弹那种叫不上名字的复杂乐曲,一首《梦中的婚礼》响了起来。钢琴特有的婉转清脆配合着此时温热的气氛蒸腾起来,沈浩然弹得很用心,夏真站在一旁看,突然觉得他离自己那么遥远。 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她和他的差别呢? 男孩儿只弹了里头最经典的一小段,扬起脸,微笑地对夏真道:“该你了。” 夏真只会一首完整的曲子,叫《贝加尔湖畔》,猛地一弹起来到处都是漏洞,双手配合不灵巧,错音漏键。这不该是她的水平,可她现在心很乱,方寸大乱…… 她总觉得,她好像有点喜欢他…… 可是不可以啊!也没什么理由,就是不可以啊! “咚”钢琴发出一声重音,夏真手一抖,两只大手抓住了夏真的手腕。柔和的花香味儿倾洒开来,沈浩然站在他身后,胸膛贴在了夏真直挺的后背上。 夏真指尖一滞,想去听听后面这胸膛里头的心跳有没有变快,可是听不到,那点声音全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压住了!他要做什么,赶紧松手……她不堪重负的心脏就快要驾崩了。 少年好听的嗓音在耳畔厮磨着:“我带你弹吧,你可能太久不弹都忘记了。” 于是,他的指尖不由分说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沈浩然近视,头要离得琴键近些,呼吸温热交缠在夏真的脖颈上。 他很是熟练,像这种简单的曲子也弹得分毫不差,夏真红着脸配合他把曲子弹完。沈家的小癞皮狗不想停,轻轻在她耳边道:“还想弹什么,告诉我我教你。” 夏真原本霸道的声音不知怎么就划没了棱角,“别弹了吧,我都忘了,回去吧。” 沈浩然皱眉:“怎么,我弹得不好吗?” “好,特别好,你弹得特别好听。可是我困了,太晚了该回去了,下次再弹好不好?” 这语气像极了哄小孩的,沈浩然不满地摇头:“我才不信你下次还跟我来,而且现在刚八点多,一点也不晚。不行,要不我给你弹,你坐那儿听。” 沈浩然拉着她坐在钢琴台子下的一个软椅里,那是他堂姐买的贵妃椅,平常一来这儿就抱着她的猫儿窝在椅子上,慵懒的样子十分惬意。沈浩然让夏真坐好别动,拿了一条毯子把她盖住,撅着屁股把椅子转了个圈,夏真的脸刚好对着钢琴。 沈浩然大掌一拍,满意道:“好了。夏真小姐,那么来点一支曲子吧。” 夏真脸黑了黑,从毯子底下伸出手臂,小声道:“那沈先生就来一首《野蜂飞舞》吧。” 沈浩然:“……” 夏真见他为难的样子,笑的十分狡黠:“怎么?不行,不行那我就回去了。” 这是首不简单的曲子,沈浩然抿着嘴唇。豁出去了,只要她多陪他一会儿,大不了手抽筋! 沈小朋友突然严肃起来,神情专注认真,嘴唇轻轻抿着,下颚的线条变得异常锋利。 他远远望了夏真一眼,轻轻道:“你等一下。” 然后他站起来脱掉了身上的连帽衫,里头是一件棉质的贴身小短袖。 这样的少年比直接脱光了还要具有诱惑力。男孩的肩膀很宽,脸庞在灯光下光洁白皙,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这样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自信与优雅。 他在手机上找出乐谱,扭头对快看呆了的夏真道:“如果你说你今晚不走,我会弹的更快的!” 然后不等夏真说话,他手指迅速一颤,深吸了一口气在钢琴上……额,发起了疯。 和刚刚那样中古世纪的绅士范儿比起来,这样的男孩儿才可爱。夏真笑笑,仰倒在了柔软的椅子里。 沈浩然觉得自己发挥的还不错,可看在夏真眼里,癫痫患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夏真笑的合不拢嘴,这曲子其实不难,就是节奏太快了,男孩儿的手指抽风了一样在钢琴键上摆弄,不一会儿就出了一头的细汗。 夏真准备放过他,朗声道:“行了,你弹别的吧,一会儿钢琴要被你拆了。” “呼。”沈浩然撤了手,摇了摇自己的手腕,扭脸撑在了琴壁上,没脸没皮地笑道:“所以,你今天不走了?” 然后又不等夏真答话,手下熟练地弹出了一首肖邦的夜曲。果然还是这样舒缓的乐曲适合他。夏真的椅子边儿放着杯子,里头是沈浩然给自己倒饮料,她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滑入喉咙。 沈浩然稳住手指后抬头问她:“好听吗?” 夏真忍着想打哈欠的冲动点头:“嗯。” “有多好听?” “特别好听。”夏真哄他。 沈浩然趁热打铁:“那我呢?我怎么样,是不是也特别好?” 夏真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困倦,吃饱喝足的女人窝在柔软的椅子里,听着小绅士演奏柔软清明的曲子,轻轻道:“你,凑活吧。” 沈浩然得到了比自己预期高的答案,开心地接着弹奏起来,一串高昂的音符起了调,那边儿夏真的眼皮缓慢地阖上了,身子往下滑了两下,下巴埋入了柔软的毯子里。 沈浩然看着她,手指都变得轻柔,缓缓开口,声音和着琴音如流水般空灵轻柔:“我们家的夏真小朋友。好好睡一觉吧,你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