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沅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夜幕,那白色光斑游走过的每个地方都会留下浅浅的白痕,像是水渍,很淡,又如同烟缕,如雾似纱。待到那光斑停下,那白痕突然凝实了起来,变成一条条银白色的线,闪着辉光,好似夜空中星子漂浮的星河。 那一条条银白的线交织交错,最终勾勒出了一朵重瓣的花。 宁沅从未见过这样的花,很陌生,却又觉得很是亲切,那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还萦绕着缥缈的雾气。 这就是她的升灵图吗? 宁沅心念一动,灵台一阵清明。 那银线勾勒而成的花突然动了起来,变作一阵雨雾融入了她的意识海。 意识海仿佛有一颗小小的种子,随着这阵雨雾的进入,它开始骚动,如饥似渴地开始汲取。 宁沅觉得浑身又开始不对劲了,她的周身飘出白雾,全身的每一寸都热得发烫,脸颊变得通红,像是火在烧一样。 她的意识海中突然飘出了一段画面。 那是一个幽暗的山洞,洞门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只漏进来几缕细弱的光。山洞里似乎有个人,只是光线太暗,所以辨认不清,只有耳边传来的“铮铮”的声音,似乎是金属碰在一起的声音。 “啊——啊——” 那个人发出了声响,带着泣音,她(他)好像是被困住了,但是又似乎没什么力气,所以那挣扎很微弱。 她(他)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铮㘄”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就彻底失去了响动。 不知道为什么,宁沅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但从心底里涌起了一股悲凉。 她(他)看起来好痛苦。 宁沅想要走过去,靠近她,可是念头才一出,心上就传来抓拽般的痛楚,然后拿画面就像是雾一样在她眼前慢慢消散。 一滴泪从眼角划落,宁沅缓缓睁开了眼。 “你突破了?” 陆千行看着宁沅身上更为凝实的灵气,联系到她此前的异状,虽是问句,但心中已经肯定了七分。 宁沅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的情绪还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中没有出来。 “千行,你说什么人会被关在山洞里呢?” “关在山洞里?” “嗯,那里好黑,见不到光,她不知道被关了多久,身上好像还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就是犯了禁忌,要不就——” “不。”宁沅未等他说完就出口打断,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她不是坏人,我能感觉得到。” “你能感觉到?”陆千行的皱了皱眉,“是你方才在突破时看到的?” “嗯。她真的不是坏人,她很虚弱,也很痛苦。”宁沅喃喃地说着,“我很想帮帮她,可是我的心里也很痛,痛到走不过去。” 她是真的想帮她啊,就是帮不了,抱抱她也好。 “那是你的心魔。” “心魔?” “修士进阶元婴以下有可能会触发心魔,元婴以上每渡劫,最后一关必是心魔劫。心魔便是修士心底的执念,它可能是过去,可能是未来,可能是你是你毕生所求的野望,也可能是你避之不及,藏之惶恐的难堪。心魔因人而异,如何破除,也因人而异。它不一定真实,可能是发现了你情绪中的弱点营造出来的假相。” “是这样吗?只是假的吗?” 陆千行微微颔首。 “你现在刚刚突破,体内的灵气还不稳定,不适合想太多,先休息一晚吧。” 宁沅这才发现四周已经暗了下来,她往窗棂边望去,一弯月牙已经爬上了枝头。 “你休息吧,我守夜。”小少年又说了一次,眉眼难得柔和了些,带上了温度。 宁沅点了点头,便上了榻,和衣而睡。 她确实有点精神恹恹的,强撑着也没什么意思。 睡意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几乎是闭上眼没几秒钟,宁沅就睡着了。 听着她变得轻缓的呼吸声,陆千行的神色严峻了起来。 他方才所说的话并没有作假,观察宁沅的迹象,她确实是突破是遇上了心魔,可她不过一个区区练气期的修士,也不是心思沉重之人,根本不可能会遇上心魔。 元婴以下遇上心魔本来就是罕见的事,即使发生,也大多在金丹期。 而且宁沅说的那个画面他也十分在意。 她说那是一个山洞,她看不清那个人,却能感受到那个人的痛苦…… 他们两人初遇便是在祁阳山,而宁沅这个人,对修真界的常识一无所无,就像是凭空造出的一个人,被放置在了山里那样。 他从未相信过她说自己来历的那些话,因为漏洞百出,她也不善说谎,可是如果这个谎言有一半是真的呢?如果她真的是失去了记忆呢? 小少年看着榻上之人熟睡的眉眼,不禁陷入了沉思。 ------------------------------ 山门镇的夜色并不静谧,也许是为了接下来的花神节做准备,便是已经到了子时,街上仍然不时有声音传来。 推开阁楼的边窗,往下探,就能看着三三五五的人提着灯笼,手里拿着木架子、彩带、花棚在做装饰。 这些人都是原来山门镇轮流守夜的更夫,领了上头的命令,晚间喝了点小酒,带着一身的热气连夜赶工。 “我……我说老五,你家那个婆……婆娘今儿个,怎……怎么没拦……拦着你出来。”说话的人有些大舌头,显然是小酒喝过了,有点上头。 “邢老哥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家婆娘拦着,我张老五是那种没种的人吗。” “你张老五可不是个被裤腰带拴着的嘛,昨儿个我们可是说好了一道出来的,你倒好,临了却反悔了,不就是个女鬼,咱们这一帮汉子,阳气冲了天了,她就是敢来,怕是也回不去了。” “哈哈哈哈哈,还是王大屠说得对,你张老五就是个孬货。” 一群汉子顿时都笑了起来,声音又粗又响,像是鼓风的皮囊袋子。 睡梦中的宁沅好似听到了声音,皱了皱鼻子,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