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莺被姜霁兰一番提点,终是回到了宴上。 她的位置倒还空着,但此刻宴席正进行到一半,所有人都沉浸在觥筹交错里,好不快活。就算是原先桌上的几个姑娘,此刻也兴致上来,忙着划拳猜字,没有人愿意去搭理姜莺。 除了上菜的侍女,唯独她一人站着,好不尴尬。 “董姐姐……”姜莺心底虽然不愿服软,可想起了先前姑母的叮嘱,也只能咬咬牙走上前去,冲着董二小姐欠了欠身,“先前是阿莺不对,您就饶了阿莺这一回吧。” 哪想董二小姐只是抬眼白了一眼姜莺,然后便扭过头去不作理会。 “董姐姐……”见董二小姐这番冷落自己,姜莺顿时红了眼眶。虽不是哭腔,可声音也带了委屈,“那镯子您若是喜欢,就拿回去好了,阿莺不介意的。” 姜莺声音不低,引了好些人移了目光来看。 先前她在老太太房里洗干净了脸,又换了个发型,此刻眼圈红红的,更显得整个人柔弱可怜起来。 董二小姐眉心微皱,仍是不欲多言,冷哼了一声,便背过身去。 她的脸上冰霜未消,并未想过就这么原谅姜莺,只是因着先前被人劝过了,这才没有在姜家的宴席上直接对着姜莺冷言相对。 可她不言,不代表其他人就不说话了。 姜鸢放下手中的花签,冷笑一声,“二妹妹说笑吧?董家是什么人家,怎么会缺这些东西。” 董家出了个相爷,在朝堂上没人敢轻易得罪。就算是董二小姐一个姑娘家,也容不得她被人算计。 姜莺被姜鸢这么一刺,又怎么可能明白不过来。 此刻她的脸色微白,脚步也明显的朝后退了一步,生怕董二小姐再一次冲上前来打她。 宴席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起来,姜鸾连忙起身,笑着打起圆场,“好啦,二姐姐,我给你留了杯果酒呢,你还不快些过来坐,不然都被大姐姐给喝了。” 她平日里私下怎么折腾姜莺都好,但是在外人面前,却不会故意落她面子。 不然,丢的可是整个姜家的脸面。 “就是,今日可是阿鸾的生辰,大家应该开心才是。”齐家六娘笑道,手里举着杯子,试图将大家的注意力从姜莺身上重新吸引过来。 在座的哪户人家没有个庶妹庶姐,或者隔房堂亲,这些弯弯道道谁看不清? 此刻不过是要她们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骰子丢起来,花签也传起来,很快的,嬉笑的声音便一波盖过一波,再也无人去盯着姜莺和董二小姐瞧了。 姜莺小心翼翼的在姜鸾身边坐下,坐得离董二小姐远远的,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三妹妹,刚刚谢谢你了。”姜莺容貌并不出挑,但此刻她的眸中泛着水光,朦胧水雾,很容易让人同情,“我还以为你和大姐姐一样,都不愿意帮着我呢。” 姜鸾眸色微沉,复又抿唇一笑,语气亲昵得很,丝毫不逊于此刻的姜莺,“二姐姐多心了,我们都是姜家的姑娘,我和大姐姐不帮着你,难不成还帮着外人?” 先前晏敏淇过来将姜莺拉走,应该是姑母的主意。否则,只是回去换了身衣服首饰,姜莺怎么会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定是这段时间里,有人在她背后指点了才是。 姜鸾想到这里,下意识的去看姜霁兰,却不知为何,哪里都看不见她的身影。 ##### 今日前来的几位姑娘年岁都不小,早就到了该避嫌的时候。 所以,就算是齐府那位才七岁的小公子,此刻也被当做正经的男客坐在外院。更别提晏承淮和一心记挂着姜鸾的晏承江了。 姜鸾今日本是无缘再见世子,却不想临近宴席尾声,宾客散了大半,自家外院里突然慌乱了起来。 “绿棠,外面是怎么回事儿?”姜鸢去送了董二小姐,而姜鸾此刻也正准备送齐家六娘归家,远远就听见外院的吵闹声,不禁眉心微皱,唤了一旁的绿棠过来。 绿棠已经打听了消息,却还是摇了摇头,示意这事儿不大好说。 姜鸾眸色微沉,心下不免沉重起来,面上却笑意不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和齐六娘客套了几句,这才笑送着几位姐妹出了姜府的大门。 待她重新走回姜府,绿棠这才快步走上前来,凑在姜鸾的耳边低声说道,“杜姨娘私自解了禁闭,从听涛院里跑出来了,不知出了什么事儿,直嚷着要找二老爷。” “杜姨娘?”姜鸾后退一步,惊讶的看着绿棠。 自从杜姨娘被关了禁闭,倒是好些时候没有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了。 绿棠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姜鸾便知道这次的事儿大概要比上次给鹤哥儿下药还要严重了。她不再迟疑,让红芍去知会一声去了董相府的姜鸢,自己则连忙朝着外院赶了过去。 外院坐着的多是男人,此刻酒意正浓,大多都没舍得离席。 杜姨娘的出现,委实有些丢姜府的脸面了。好歹是个正经的妾室,怎能如此抛头露面。可她要越过方氏去寻二爷,也唯有这个途径了。 姜鸾到时,正见着姜府的几个婆子费力的拉着杜姨娘,试图将她拉回听涛院去。而闻讯赶来的方氏,也由秦嬷嬷搀着,站在不远处低声的训斥着杜姨娘。 姜二爷好不容易才从同僚手中脱出身来,他并不觉得杜姨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此刻心下有些不悦,脸上便带着不耐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儿?老远就听见这边在闹腾。” “老爷!”杜姨娘尖声喊道,她一见姜二爷,挣扎的力道顿时就大了,拉着她的婆子一时不备,就被她给挣脱开来。 “娘亲小心!”眼瞧着杜姨娘朝着这边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姜鸾下意识的就护住了一旁的方氏。 可杜姨娘眼中却根本见不得旁人,哭哭啼啼的直冲着姜二爷扑了过去。 “站住!”姜二爷一声低吼,震得杜姨娘僵在原地。 姜二爷本想再训斥几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着杜姨娘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哭嚎起来,“老爷救命啊!死人了!绯莲死了……” 这外院里伺候的几个丫鬟,有不少是平日里和绯莲交好的,此下一听。脸色当即就白了。 “疯言疯语!我看你是疯魔了!”姜二爷眉头猛地一皱,今日是阿鸾的生辰礼,怎容得这女人在这里嚷嚷如此晦气的事情,“来人,把杜姨娘带回听涛院去!要是不肯回,就别回了,直接送家庙去!” 家庙面前杜姨娘是一向服软的,可此刻她却死死的抱住姜二爷的腿根,毫无松手的迹象。 “老爷,杜姨娘院子里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儿?”方氏略微有些担忧,她看出姜二爷今日尽兴,酒喝了不少,怕是不愿意去管杜姨娘院子里的破事儿。 “能有什么大事。”姜二爷眉头皱了起来,伸手便去拿杜姨娘的胳膊。 姜鸾对着父亲还算是了解的,知道此刻他已经开始为着这事儿烦心了,只不过依旧不肯表现出来罢了。她上前一步,握住父亲的手,诚恳地道;“爹爹今日有些醉了,不如让我去帮忙看看吧。” “阿鸾,你行吗……”方氏担忧的开口,却被姜鸾用眼神安抚了下来。 有关杜姨娘的一切事物,她都不能松懈以待。 ##### 听涛院里,下人房外早就围了好些人。 姜大爷过去带兵打仗,丢脑袋算是常事儿。可在这姜府里,却是从未死过人的,今日绯莲这事儿,大概要算得上头一遭。 绯莲本就是家生子,爹娘兄妹皆在这府里做事儿,熟人本就不少。更添了些八卦心的,此刻更是里里外外围了几层,皆探头探脑的望着。 真正伤心的,怕也只有伏在绯莲身上哭的爹娘老子了。 姜二爷远远听见哭声,脚步微顿,停在了原地。姜鸾也默不作声的紧跟着站在他的身侧。 直到有眼尖的瞧见二老爷和三姑娘来了,连忙推搡身边处得好的几个。大伙虽然面露惊讶之色,但还是规规矩矩的退到两边,让出了路来。 姜二爷率先踏入绯莲的房间,一眼便望见她摔在地上的尸体,头似乎是磕破了,淌着血,而梁上还悬着一根断裂的旧蓝色布带,随风飘着。 “阿鸾莫怕,有爹爹在。”姜二爷身子往前侧了侧,试图挡住身后姜鸾的视线。 姜鸾笑着摇头,她并没有露出姑娘家应有的胆怯,反倒是拨开父亲的手臂,走上前去,然后蹲下来仔细观察绯莲的尸体。 仅是就近观察还不够,姜鸾又站起来绕着房里走了一圈,其实不过是磨蹭时间,待杜姨娘也被人押过来了,这才慢悠悠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爹爹,您看绯莲的脸上。”姜鸾指了指被人翻过来平放在地上的绯莲,顿了顿道,“她在死前似乎与人有过争执。” 绯莲的脸上有微红的掌印,虽然已经快要消退,可还是能够依稀看得出来。 姜二爷亲眼见了绯莲的尸体,酒意早就彻底醒了。此刻见着绯莲的脸上还有掌掴的痕迹,脸色当即就乌云密布起来,抬眼扫向了一旁虚站着的杜姨娘。 杜姨娘脸色一白,颤颤的道:“这……这是我打的。” “这么说人是你害死的?”姜二爷骤然一变,抬手就准备去拿杜姨娘。 杜姨娘吓得连连后退,这才慌乱的开口解释,“老爷,妾身在这事儿许是有责任的!但绯莲一定不是妾身杀的!” 她不过是捂住了绯莲的口鼻,真正杀人的应该是姜霁兰,她也不算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