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莲在树干后胆颤心惊的藏了许久,直到屋内说话的声音恢复了正常,这才小心翼翼的提着裙子从树后走了出来。她一步三回头,四处环视,确定无人看着她这儿的方向,这才扶着树干,踉踉跄跄的朝着后院跑去。 听涛院的小路都是用青石板砖铺成的,绯莲一时没看清,就被凸起的砖块绊了一脚,重重的摔在地上。手掌擦在地上,她疼得眼泪直接掉出来了,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死死的咬着唇,忍着痛轻手轻脚的爬起来,生怕自己被杜姨娘发现。 她只是去抱那只误入听涛院的白猫,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是杜姨娘生的!而姜府的二姑娘才是真正的定国公府的血脉?狸猫换太子,这不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吗? 心脏在胸膛里急促的跳动,跳得绯莲惊恐难定,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的觉着,这么大的事情,一定要告诉老爷……思绪还没转过来,脚尖已经不知不觉转了个方向,绯莲的手就快摸到听涛院的大门,却又缩了回来。 不,不行! 绯莲拼命的摇起头来,姨娘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她的。 “绯莲!你又死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给你姑奶奶上茶!”屋内突然传来了杜姨娘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绯莲的犹豫不决。 绯莲一惊,匆忙回神,“啊!这就来了!” 她拢了拢自己耳边的碎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碎步跑回茶水间,想要将煮好的茶水放上托盘,端进杜姨娘的屋子里去。 茶水间的炉上烧着热水,热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绯莲就这么心不在焉的伸手去碰,结果被烫得倒吸了一口气,连忙将手缩了回来,摸着自己的耳垂试图降温。 耳垂上空荡一片,反因着先前跟杜姨娘的撕扯,还有些红肿疼痛,此刻一碰更是火辣辣的疼。 绯莲突然有些迟疑,她想起自己拼命磕头时,三姑娘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对主子忠心有错吗?可是……姨娘对下人那般差劲,对自己也动不动拳打脚踢,甚至为了算计三姑娘,能给自己的亲儿子下药。 她知道,如果下次再出什么事儿,姨娘还是会把自己推出去顶罪。 绯莲这般想着,身上那些曾被杜姨娘拧过的地方仿佛又一次酸疼起来。 她突然有些怀疑,这样狠心的主子,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己为她忠心的呢? 绯莲闭了闭眼,身形有些不稳,她咬了咬唇,决定今晚就将事情告诉二太太去。二太太为人宽容,定会给她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的。 绯莲打定了主意,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这才端起托盘从茶水间走了出去。 杜姨娘的房门紧闭,与她离开时一样。绯莲抬手轻轻叩门,听见里面杜姨娘应了,这才将门推开,绕过屏风走进了里屋。 可是里屋里只看见杜姨娘一人坐在榻上,却不见了定国公夫人的身影。绯莲有些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将茶盏一一摆放在案上。 就在她弯腰之际,脖子上突然一凉,然后整个人猛的向后倒去。 绯莲惊骇万分,伸手去扯脖子上的东西,可是慌乱的她又怎么敌得过早有准备的姜霁兰。 姜霁兰早就找了条杜姨娘平日里不常用的腰带,藏在门后,就等着绯莲进来。此刻更是用腰带紧紧的勒住绯莲的脖子,用力将她拖了回来,一直拖倒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姨娘救命啊!姨娘!”绯莲心底的恐惧滋生起来,眼前的杜姨娘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哭喊着伸手去抓自己主子的衣袖,可是却被杜姨娘躲闪而过。 绯莲的手指在空中一僵,她知道杜姨娘是准备见死不救了。 “杜月秋!还不过来帮我!”姜霁兰的眼底有阴狠之色滑过,扫向一旁还手足无措的坐着的杜姨娘,这种事情,她不能让杜月秋那个女人置身事外。 绯莲的心底有绝望闪过,她猛地直起身子,朝着姜霁兰撞去。 姜霁兰一时不备,额头被这么一撞,竟然有些头晕眼花。是她疏忽了,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侍婢在临死前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反抗能力。 绯莲趁着这个机会,拼命的朝着门外爬去,同时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来人啊!杜姨娘杀人了!” 杜姨娘心里本就惊慌,现下听绯莲这般喊了,更是慌了。她胡乱的摸着,摸到手边一个软枕,便疯了似的压了上去,死死地捂住绯莲的口鼻。 绯莲虽然柔弱,可是垂死挣扎之际,力气很大。现下她呼吸不得,更是拼命的挣扎,腿脚乱蹬,亏得杜姨娘整个的趴在她身上,才没有让她挣脱开来。 可饶是这样,一旁案上的茶盏也被撞到地上,茶水泼了一地,浸湿了地毯。 姜霁兰余光扫过,眉头一皱,抓起一个杯子,便狠狠的砸在绯莲的头上。 一声碎响,绯莲挣扎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她的头上有暗红色的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在她那张白皙柔弱的脸上,刺眼而醒目。 杜姨娘被这一幕吓得连连后退,跌跌撞撞的坐在了地上。 而一旁的姜霁兰却不敢就这么放松,她将手指伸到绯莲的鼻下探了探,发现她只是晕了过去,还有微弱的气息。 不行,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姜霁兰咬咬牙,捡起先前因为慌乱而丢在地上的腰带,再一次死死的勒住绯莲的脖子。 绯莲因着突然的窒息微微醒转,可因着头部的撞击,失血,根本使不上力气。 而姜霁兰,就这样看着身下压着的那个柔弱少女,在自己的手下从微弱的挣扎,到再也没有了声息。 终于死了。 不知为何,姜霁兰的心底竟然松了一口大气。她扶着椅子站住,然后像是虚脱了一般,缓缓地坐了下来,良久之后,才抬起头打量眼前的一片狼藉。 本想着伪造这个侍婢悬梁自尽的下场,可毕竟是第一次动手杀人,情急之下竟然用杯子将她给砸了。 姜霁兰眉心微皱,盯着绯莲额上的血迹陷入了沉思,突然,她抬眼看向一旁试图往外爬去的杜姨娘,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杜月秋,你这是想去哪儿呢?” 杜姨娘背影一僵,然后讪讪的转了回来。 “想去衙门报案?还是找二哥自首?杜月秋,我告诉你,人是我们俩一起杀的,我们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姜霁兰端起手边仅剩的一杯茶,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 这茶水半凉,倒是正好替她压惊。 “杀人偿命,这件事儿如果说出去,谁都没有活路。”姜霁兰搁下茶盏,重重的磕在桌上。 杜姨娘抬头看了一眼,正撞进姜霁兰冷冰冰的视线里。她身子一颤,心里翻腾不已,颤颤巍巍的道,“我……我没有想去哪儿,我就是有些内急。” 姜霁兰冷笑一声,倒也不揭破。 刚刚几瞬,她倒是想到了解决方案,只是一个人做不到,还要借着杜月秋的手才行。 “你院子里除了绯莲,怎么也见不着其他的丫鬟?”姜霁兰漫不经心的问道,她正是来时注意到了这点,才敢下手在听涛院里直接解决了绯莲。 杜姨娘扫了一眼地上的绯莲,仍旧有些后怕,她将袖子捏在手里绞了又绞,这才扭扭捏捏的开口,“今日不是二房给三姑娘办生辰礼吗?人手不够,我这儿的几个丫鬟都被借走了。” “除了绯莲和你,没有人了?”姜霁兰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没了。”杜姨娘尴尬的道,就是因着没了,先前她才为这事儿发了一通火呢。 杜家寒酸,杜老太太就算嫁进了姜府,也最是抠门。 偏偏她自个儿小儿子身上的开销省不下来,只能省其他人身上的了。几个姑娘身边只有两个贴身侍婢,她身为姨娘,院子里的人也多不到哪儿去。 姜霁兰沉吟了片刻,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杜姨娘也没胆子骗自己,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抬首吩咐道,“帮我把这丫头扛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 杜姨娘望了一眼地上的绯莲,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问道,“你是说她?” “这里除了你,我,地上躺着的,还有其他人吗?”姜霁兰有些不耐,对着杜姨娘催促道,“少啰嗦,快点动手,再拖下去,要是被人察觉了,咱么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杜姨娘饶是再恶心,亲眼目睹了姜霁兰杀人的过程,这个时候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只能颤抖着上前,一手托起绯莲的胳膊,将它架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和着姜霁兰一起,费力的将绯莲的尸体移到了她自己的下人房去。 姜霁兰将绯莲放下以后,便翻箱倒柜的从柜子里找出一根看上去磨损得比较严重的蓝色旧腰带,然后搬来凳子,将腰带甩到梁上去,打了个结。 接着又顶着杜姨娘惊恐的视线,从绯莲的额头上摸了一手血,抹到了凳子角上去。 “有什么好看的?”姜霁兰斜斜看了杜姨娘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将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接下来只剩下一道工序,将绯莲套进绳结里,伪装成悬梁自尽的样子就可以了。 旧腰带会因为尸体过重而崩断,在摔到地上的过程中,绯莲的额头会不慎磕到凳子的一角。 如此一来,除了杜月秋,这个世上便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侍婢其实是死在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