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才察觉刚刚的菜里有股辛辣的后劲儿,冲得她有点儿不适应,就像那道记忆之门刚刚打开时的措手不及。
“老师,其实我都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李泽玲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她不再看刘念安,默默垂首,两人之间鲜有这种无言以对的情况,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过了好一会儿,李泽玲把身子慢慢靠向椅背,刘念安听到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念安,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年你拿着一张金灿灿的简历从国外回来报考我的博士研究生,我还在私下里跟方院长炫耀过,说我捡到一块宝。不知道你现在后悔吗?如果你没有选择梦境成像这个课题,或者你当时选择的导师是方院长而不是我,很多事情可能就会不一样。”
“可能厨艺会不一样。”刘念安幽幽地插了句嘴。
李泽玲一顿,不置可否地一挑嘴角,这一笑就像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和气氛一起缓了下来。
“你啊,是真的聪明,领悟力强又勤奋,放在我历届学生中都算是佼佼者了。”
“好了老师,快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都要飘飘然了,我想听‘但是’,那才是重点吧。”
“但是就是太一根筋了!执着是件好事,但过分执着就容易钻牛角尖了。你那个时候天天把自己泡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写论文、做实验,我还真没见过学习起来这么发狂的人,心说这孩子可别把自己学傻了啊,结果你还就真做了件傻事。其实我那时就隐约感觉你有点儿不对劲,但没去细究,因为我自己也是焦头烂额,梦境成像遇到了一个很大的瓶颈,在图像的连贯性上始终无法突破。这个时候你提出要拿自己做实验的想法。我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明确阻止,我模棱两可还不是因为有急于求成的想法,因为我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用人体实验尝试极限值确实是一种找寻突破口方法。其实我也很自私是不是,你怪我吗?而你是真的狠啊,背着我什么都敢往自己身上试,还把功率开到最大,你就不怕把自己电死吗?所以老天爷都怕了你这种不要命的,困扰我多时的难题就被你一通疯狂尝试,歪打正着找对了途径。成像的连贯性被攻破了,而你却因为电击时间过长,脑部受损,丧失了部分记忆。就像有一个神奇的筛子在你的大脑里筛选过一遍似的,回国之前的事情你几乎都不记得了。这可能是你潜意识里自我选择的结果,现在看来非常刻意而为之,是不是?失忆之后你的状态很差,抑郁情绪彻底爆发了,越来越消沉。这个时候我从方院长那里知道了明暄,其实我私下里有找过他,我请他一定要帮帮你,我自认很对不起你,我觉得是我太着急了,也许当时再想一想,还能找到别的方法,你就不会拿自己去冒险了,所以,一切还是归咎于我的急功近利。”
刘念安突然打断道:“老师,我发现你除了喜欢往别人脸上贴金,还喜欢往自己脸上抹黑啊?又没有人逼我,我那都是自己愿意的。”她轻笑一下,继续说,“我才觉得我捡个宝呢,你搭了个那么好的平台,我就像站在巨人的肩上,还不使劲蹦跶蹦跶吗?说实话,我当时就指望着这个项目再给自己镀点儿金了,它就是我全部的寄托,所以要说急功近利也是我比你急。”
李泽玲目光微沉,语重心长地说:“所以才说你爱钻牛角尖啊。念安,有些事情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但我不是感觉不到,你当时那种玩命般的投入劲儿难道不是在逃避什么吗?明明年纪轻轻的,脑袋也聪明伶俐,可就是让人感觉没有活气,看似专注进一件事里,其实是在自闭,这还能是为什么所困呢?”
李泽玲顿了一下,目光投向远方:“人最为执念的都是情之一字啊!爱情可能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一个课题,就算有一天我们的科学发展到能勘破天地万物运行的奥义,也未必能找到爱情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