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贺归(1 / 2)攀折一枝小竹马首页

盛京的夏樱落尽,梧桐开始出彩,整齐排列在街道两旁。树姿健硕高大,似能拂扫夜空,将星辰坠落,碎成金灿灿一片。

白露挂,秋风颤,梧桐叶叶碰撞,瑟瑟其鸣。

墨染苍穹下,盛京多寂寞,少萧索。

此时,城北玄门。值守在城门旁的两位军卫,照例拦下本不该在这时选择进城的马车。

“盛京城夜禁,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马车内,传来一声细弱的轻咳。

随即,车帘缓缓掀起,伸出一只玉雪白净的纤纤柔荑。细长的瘦指捏着一枚黑铁令牌,令牌上面龙武飞扬的用金漆描摹着一个字:贺。

“属下有眼不识泰山!”

“属下多有得罪!”

两名军卫见牌色变,立马卑躬屈膝,俯首恭敬的齐声道了一句:“恭迎贺老归京。”

玄门随即大开。

盛京城空荡荡的街道上,传来马蹄踏步的清脆声响,格外显耳。

一轿一马,晋阳而来,夜归故里。

矫辇的窗帘被掀开一角,探出一张瘦俏的瓜子小脸来。

这张脸颜色冷淡,白若纸宣,白到可以透出青紫蔓延的血管。峨眉轻蹙,似是盛着一捧凉滋滋的轻雪。细长的眼眸,睫羽微垂,如一抹缺月,目光泠泠,不做任何表情之时,总带给人一种病恹恹的厌世之意。

她的面目整体温润,毫无攻击性,好似一幅山水墨画,唯一的亮色便是那一抹唇,薄薄两片,并无太多血色,倘若被清水稀释开的红。

贺吟放眼望去,发现一年过去,盛京并无太大的变化,处处都是熟悉的景象。

“爹。回盛京了,真好。”

贺吟将头收回车内,眸中难掩喜色。

贺九州坐在车内正方,手里盘着两只油润发亮的核桃。车内昏暗摇曳的灯火越发显得他皮肤黝黑,面容粗犷丑陋。他动了动眉角,一手拍了拍大腿,叹道:“他娘的,本以为下次回来就不知何年何月了。没成想,这么快又回来了。”

贺吟香帕掩嘴,轻咳两声,面色越发白了:“爹,回来也好。毕竟盛京才是咱们的家。”

贺九州坚硬的眸光移到贺吟身上,多出几分心疼和担忧:“吟儿,盛京秋冬天气寒凉,根本不适宜你养病。在晋阳待着多好,四季如春,非要跟爹回来受罪。”

贺吟撑起一抹笑:“爹去哪,吟儿就去哪。吟儿离不开爹爹的。”

贺九州目光慈爱,将贺吟的手握到自己粗糙的掌心当中:“我的吟儿命苦,哎,跟着爹也好,你一个人在晋阳,爹也不放心你。”

“有爹在,我便安心。”

贺吟此时心跳甚快,一来充斥着回京的喜悦,二来,便是能见到她那两位异姓哥哥。

晋阳气候虽好,山水养人,对于她的病情来说是极好,却总觉得日子过得太寡淡,少了些什么乐趣。

贺吟道:“爹爹,沈微哥哥还不知道我们提前回来了吧。不知这时,他是否睡下了。”

“你以为司命这么好当的,他公务繁忙,兴许这会儿还在研读卷宗。”

谈起沈微,贺九州满眼都是骄傲与满意。

“养个徒儿就是好,那会儿从死人堆里给他捡回来,这会儿出息了,司里的事情也全然不用我管。”

“我老了,就该当个甩手掌柜,逍遥自在。”

贺九州话毕,笑了笑,明明是普通的欢喜,看起来却异常可怖。

原因来自他脸上的那道疤。

贺九州的脸上有一道骇人的长疤,从右眉往下,疤痕经过眼角,差一毫就是眼白,再顺着右颊衍生到下巴,像是将脸切割了三分之一。

他的长得本就是凶相,笑起来时,长疤皱到一起,不熟悉他的人只觉得瘆人,宛如鬼刹。

马车在棠川阁门口停下。

贺吟被侍女扶下马车,明明只是初秋,却穿了三层内衬,身上还披着一件月白大氅。即便如此“武装”,看上去,身影依然纤瘦。

陆晁开的门,见到自家老爷与小千金时,浑浊昏暗的老眼发出了罕见的光亮,声音颤抖:“老爷,回来了。”

贺九州看上去同以往一般,照旧威严,肃穆,倒是身材好像发福了些,肚子微隆,脸部线条柔润不少。

陆晁将两位引进门。

陆晁道:“老爷,需不需要我去同小司命通禀一声。”

贺九州摆摆手:“咦,明日再说,如若他睡下了,还要起来折腾。他也不是铁做的。”

贺九州虽说为人严厉,有时候却是挺溺爱他这个徒儿的。

贺吟瞧见院中满树的枇杷,累累缀满枝桠,散发着清甜的果香。她不禁想起往年,沈微与江阙二人为她爬树摘枇杷的时候,她只需要蹲在树下吃就好了。

可惜枇杷性凉,如今也不能多吃了。

“啊——”

贺吟忽而尖叫一声。

一只橘色的猫儿从她面前飞快经过,隐没于夜色之中。

贺九州本能的挡在贺吟面前,啐了一口:“哪来的畜生!”

陆晁冒了冒冷汗,卑着腰解释道:“这是小司命前些日子抓回来的野猫,不过是养在偏院的,本来打算过些日子就送人,没想到老爷这么快就回来了。是老奴疏忽了。”

贺九州哼了一声:“明天想办法处理掉,吟儿对这些猫猫狗狗的毛发最是敏感!”

贺吟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无色,猛咳了两声,却是问:“沈微哥哥怎么也喜欢起猫儿了。”

陆晁眼中闪过一时异样,连忙继续解释:“那猫儿在棠川阁后门生了一窝崽儿,小司命觉着是因为棠川阁福气旺盛,猫儿才在选择在棠川阁门口产崽。万物有灵,小司命觉着是吉兆,便一时心慈,先抓回了偏院,说是等过几天再送人呢。”

贺九州怒气几分缓和:“我棠川阁是风水宝地没错,当初请了法师特意算过的。这小子近几年也信起这些来了,实属罕见。”

贺九州将贺吟迎回了房间,好语安哄一顿,便也回到自己屋里休息去了。

虽说一年未归,沈微将棠川阁依旧打理的很好。贺吟与贺九州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拂尘打扫,干净整洁,随时都可以安心住下。

或许是回京心情太过激动,方才又被猫儿惊扰一下,本来路途劳累的贺吟此时全然没有困意。

她见贺九州屋内灯灭,便披了一件大氅,被小侍女搀扶着出了门。

乘着月色,来到了空山院。

她见空山院灯火未熄,透着门窗发出昏黄的光亮,眼眸不禁睁圆,亮了亮。

她走进空山院,来到沈微的房门外。

发现沈微的房门并未关紧,半掩着,她直接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