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万箭攒心,江岘此刻是懂了。 清晓那一声,把他心都喊碎了。 他冲上去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安抚着:“对不起,我来晚了……” 熟悉的体温,思念的味道,朝思暮想的人,清晓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到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再克制,自己对他的依赖有增无减。 他终于回来了。 江岘双目通红,望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一双俊眉拧成了结。一面给她整理凌乱的衣衫,一面抚着她的颈脖处的淤青。 “疼吗?” 清晓望着他,挂着泪花的睫毛轻颤。再次相见,本想给他一个优雅的笑,可抖索的唇怎么也挑不起来,气得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疼,我疼啊!” 眼中黑云翻滚,江岘猛然回首瞪向角落里的谢程昀。谢程昀撞的头晕目眩,抬头便对上江岘冷若刀锋的目光,一股寒气直冲脑仁,他彻底醒了。 “这,这……误,误会……”谢程昀支吾,口齿不清道。可话未说完,只见十几人破门而入,齐聚房中,顿时房间被填充得狭小。清晓愕然扫视,除了几个一身护院打扮的壮汉,竟还有三两个身着短衫的看着眼熟,好似这些日子趁火打劫滋扰自己一家的地痞。 清晓恍然懂了。 好个谢程昀,人渣都不配!他就是个畜生! 谢程昀躲在人群里,揉着受伤的额角阴笑。从江岘破窗而入到踢自己那一脚,看得出他练过,可练过又如何,就不信他一人抵得过十几个,他谢家养的护院也不是白给的。 不止他,拉着江岘的清晓也如是想的。眼见着一个个气势汹汹,心里不免忐忑,于是攥着他衣襟的手更紧了。 江岘握着她的手笑笑,柔声道了句“别怕。”便眼见着两个壮汉扑了上来,清晓心猛提到嗓子眼,刚欲大呼,然接下来的一幕让她明白自己的担心纯粹是多余—— 他连头都没有回,刀鞘一挥,直击身后两人。随即跃身而下,稳站人群中,任对方谁人上前,均以鞘相抵,不能近身,甚至未动得他脚下一步。 谢程昀急了,呵斥众人齐上。 护院地痞,互望一眼,壮着胆吼声扑来。只见江岘穿梭人群中,动作快的不要说手脚,就连对方的目光都跟不上。顷刻间,随着嘿呀嚎叫声起伏,十余人皆倒,横竖趴了一地,而他却连发丝都未曾凌乱一根,阳光下,有若天神而降。 清晓惊得目瞪口呆—— 若非穿越,哪能看到这一幕,电影里的画面再精彩,也不及他一个迅捷的出刀。 而且——眼前这个武力颜值双爆表的男人,竟是她的夫君! 此刻多巴胺飙升的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真的是赚大了。 江岘对面,谢程昀吃惊程度分毫不小于清晓。眼看着一众人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爬也爬出去了,他吓得心脏狂跳,双腿发软,撑着门框勉强直立。 “误会,真是误会……”谢程昀脸皮抽搐道。见江岘脸色阴森,全然没有动容的意思,转向清晓求饶:“清晓,我错了,我是一时冲动,你帮我说说。我真的——” 后语未言,江岘的刀已经抵在他的下颌。虽未脱鞘,那冰凉渗骨的感觉已然让谢程昀魂飞魄散。 “清晓!清晓!”谢程昀哑声嘶喊。 此刻就是喊她“亲娘”也没用!方才的能耐哪去了! “‘清晓’是你叫的吗!” 随着江岘幽沉而喝,“啪”的一声,一刀掴向了谢程昀的头,他顺着力势跌倒在地,一时口中五味陈杂,眼冒金星。 谢程昀顾不得抹直直流窜的鼻血,躲闪道:“别,别激动,咱有话好好说。” 话刚出口,只闻清晓哼了一声,笑了。两个男人同时望向她。想起方才被欺,清晓学着谢程昀的口吻,冷道: “不用说,做就好。” 说罢,还没待谢程昀反应过来,江岘手腕翻动,招招怒向谢程昀,狠辣不留情。 谢程昀哪招架得住,龇牙咧嘴,鬼哭狼嚎,然不过片刻便被打得想叫都叫不出了。看着蜷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谢程昀,清晓略慌,赶忙上前扯住江岘。再这么下去可要出人命了,他是不足惜,但惹祸上身,累及父亲就糟了。 江岘收手,回身看着清晓。锋芒隐退,他眼眸清润,微挑的眼线温柔得让人心都化了。 日盼夜盼,终于见到了,可她胸口就这么堵得慌呢。 能不堵吗!这段日子,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可都憋在这呢! 眼泪滴落,精美无双的小脸水莹莹的。最后也顾不得形象,扯着他袖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惨兮兮的。江岘看得好不心疼,心被她揪了起来,酸疼酸疼地,可又泛着丝丝的甜。 不管是她的小脾气,抑或哭相,连她瞪着自己的眼神,都让他满足得不得了。 这便是钟情吧。 明明知道不是最好的,偏就是心心念念,朝思暮想,入骨入髓的—— 他思念她,却不知道有这么思念,见到这一刻便再不想分开了…… 见他望着自己痴笑,清晓怒了,撅着樱唇,小手朝他胸口捶了一拳。江岘“哎呀”一声,蹙眉弯腰。吓得她瞪着水雾濛濛的大眼睛,紧张道:“怎么了?你受伤了?” 只见江岘直腰,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纸包。 “糟了,都碎了。” 他笑着把纸包打开,竟是三品居的水晶饼。 清晓哭笑不得。 江岘给她抹了眼角的泪,缱绻柔情道:“对不起,我又晚了。” 晚了…… 清晓怔住。 方才的兴奋褪去,理智瞬间流转。 他何止是晚了,他可知道他的失踪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清晓伸出的手收了回来,敛容,神情寡淡地望着他。 “你到底去哪了?” 江岘笑容持续。“任务未完成……” “任务?”声音软糯,明明娇滴滴的红唇,偏就带着抹不适称的冷漠。“你在清河也是为了完成任务?” 江岘迟疑。“是。” “你的任务是偷冯三爷的东西?为了完成任务,用我们一家人做掩护。东西到手,你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走便走了,留下一副烂摊子,害我们一家人蒙冤?” 他托着点心的手僵住,声音无奈道:“对不起。” 谁要他的对不起!她想要的是他的解释,给她一个可以为他开脱、原谅他的理由。 可他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呢?这是事实—— “时间紧迫,走得匆忙,带薛秀才回去指认姨娘已然是拖延了时间——”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清晓冷哼,截了他话。“你能带他回来,就不能道个别。”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想到这一去便再抽不得身。可我给你留了信,在诗集册里。” 清晓苦笑。“人成各,今非昨……”这便是他留下的话。 还不若不留! 她抹了把泪,神情坚定道:“你若真觉得对不起,便跟我回去,把事情解释清楚,救父亲出来!” 江岘眸光闪动,俊朗的脸凝重下来,看得清晓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父亲我会救的,但我不能跟你回去。等任务完成,我带你走……” 清晓的心彻底沉了。 她哪里真舍得把他交给冯三爷,她只想要他回去。可结果呢……还是任务最重要! 一切不过都是痴心妄想,看着他手里的糕点,只觉得讽刺得很,自己就是一个大笑话。 被他耍来耍去! 清晓冷笑,凉苦又满是不屑。“如何救?如同救我一般,从大牢里把他劫出来?不但让我父亲蒙受冤屈,还要背上逃犯的罪名?林——” 她想唤他,却突然发现自己连他到底叫什么都不知道!太狗血了。 目光陡然落在他手里的点心上,她彻底怒了。他把自己当什么?小孩子吗?很好骗很好哄很好捉弄吗? 越想越气,她大口喘息,胸前起起伏伏。 “啪!” 纸包被她打落,点心坠地而碎,似她心。 江岘愣了。 她转身便走,他跟了上去。清晓乍然回首,瞪着他道:“别跟着我!”说罢,冲出门外。 脚下被绊了一跤,看着躺在地下的谢程昀,她心中懊恼,狠踢了他一脚跑了。果真都被这个人渣说中了:他就是个骗子,一直在骗自己! 江岘依然要追,乍然被人拉住。始终隐藏的秦穆皱眉,沉声道:“只有半个时辰。若你还想救阮伯麟,立即赶回山东……” 哭归哭,心里那点惦记到底还是放不下。才出巷子口她便停下来,身后有脚步声—— 清晓心咯噔一下,莫名软了。 就知道他不会放弃自己,追出来了,只要他和自己回去,她依旧会选择原谅。 脚步声越来越近,清晓心都快蹦出来了。她猛然回头,愣了—— 是巧笙。 “小姐,可吓死我了。您没事吧,他们把我关了起来,你可受欺负了?” 瞧着清晓衣衫微乱,白嫩的颈脖上淤青点点,巧笙吓坏了,上前询问,可她不吱声,唯是呆愣愣地看着巷子深处。 半晌,她原路跑了回去—— 再回故地,哪里还有人,连昏迷的谢程昀都不见了踪影,唯有地上散落的糕点证明这一切曾经发生过,他真的回来了。 清晓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托着油纸将糕点捧了起来。心下悔恨,可更怨他,一次次给他机会,他一次次放弃。 “为什么就不追出来啊!” …… 担心母亲瞧出端倪,清晓回家后直奔后院。 心冷—— 再不要原谅他了。 可起码也应该让自己知道,自己不肯原谅的人到底是谁! 方才怎么就没问呢。 可谁也没想到他会溜得那么快! 算了,知道又如何。既然选择放弃,那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不留任何牵念…… 其实有些事,清晓心里清楚。冯三爷大户,若只是丢了奇珍异宝,犯得上如此兴师动众?能牵扯身家性命且羁绊淮阴伯的,必是见不得人之物。父亲一心想要扳倒冯三爷,他是良是恶,自不必说,那么“林岫”偷盗此物,定不是为了帮冯家。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清晓再恨他,心里始终对他保持一份信任的原因。 可这份信任到头来却成了自欺欺人,明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偏还想把他捆在身边,犹如那把刀,她怎可能留得住…… 正愣着神,清昱匆匆闯进了稍间,见了姐姐双眼亮晶晶地,耐不住激动道: “姐!外面乱了,冯三爷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