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深一步步离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他知道,走出了这里,他们之间就再也不可能。
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终是情不自禁的潸然泪下。
沈父下葬那天,整个榕城都阴雨绵绵。
沈良捧着骨灰盒。她捧着遗像,在新年伊始,送走了父亲。那天,所有的亲朋都去了,包括苏启政,但是沈没有看见傅言深。
这两天,不管沈母与沈良问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绝口不提。到后来,沈母与沈良都不再问她了,人都已经死了,知道原因又有什么用?
只有沈自己知道,她不说,心里还是存着一份私心的,那样可怖的私心。
沈良在家陪了沈母大半个月,他的公司才刚刚发展起来。他没时间回去,霍清恒就先回市替他照看公司。只是每天都按三餐给他打电话,黏乎得像热恋。
沈母大病一场,病好后,也接受了沈父离开他们的事实。
日子逐渐恢复如常,只有沈,似乎还停留在悲伤里走不出来。大年初六,公司正式开工,沈没去,给阿壮打了电话,要请半个月假。
阿壮听说她父亲心脏病发去世,二话没说同意了,傍晚就带着小朵上她家里来探访。沈感动得无以复加。
那晚沈良还在家,小朵看见沈良,忽然就想起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原本冒着红星的小眼睛。立即就黯然了。
为什么这年头帅哥都是弯的?
送走同事后,沈良进了妹妹的房间,看见她坐在飘窗上,怀里抱着酱汁儿,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沈转过头来,眼泪猝不及防的掉落下来,她连忙擦了擦眼泪,“哥”
沈良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宁宁,你不愿意说,我和妈都不问你了,爸爸已经去了,你要振作起来,否则让他知道你因为他的死,这么内疚,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哥”沈哽咽起来,她知道她还没走出来。
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可是她晚晚都会做恶梦,她心里有个疑问,可她知道,那个疑问没人能解答。
沈良叹息一声,他伸手将妹妹揽进怀里,柔声道:“难过就在哥哥怀里哭出来,哭完了就振作起来,不要让我和妈妈伤心。”
沈默默掉眼泪,到后来,已经哭得声嘶力竭。
过了许久,沈良将哭得睡着了的妹妹抱起来,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他拿起她的手机。翻到傅言深的电话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傅言深收到沈发来的短信时,还在医院里输液,那天他跳进湖里救人,后来高烧没退,他又跑出医院去灵堂受了凉。
回去就烧得更厉害了,直烧得肺炎都出来了,折腾了好几天才退了烧,然后听说沈父下葬了,他赶过去时,葬礼已经结束。
他捧着花站在公墓的台阶上,看着跪在墓碑前伤心欲绝的人,他默默陪着淋雨,等她离开后,他才捧着花过去。
当初的怨恨都烟消云散,如今只剩下无尽的后悔,悔不当初。
他受了风寒回去,病情再度加重。
看到沈约他见面,他甚至等不及输完液,直接拨了针头,拿起羊绒大衣,大步走出病房。他去了附近的商场,重新买了一套衣服换上,又去会所打理了一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后来路过镜子时,他看见自己的唇色发白,他甚至去买了一支淡色的唇膏抹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健康一点。
他开车到达咖啡厅,坐在车里,他对着镜子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直到满意了,他才推开车门下车。
进了咖啡厅。他在咖啡厅里扫视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他想看见的人,只看见了靠窗的位置上坐着沈良,他眉宇微蹙,慢慢走了过去。
沈良自然也看见了他,他不动声色,直到傅言深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他才道:“我妹这些天一直以泪洗面,对那天发生的事,她绝口不提。你应该很了解她,她决定要藏在心里的事,没有人能问出来,我约你出来,只是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我父亲怎么会掉进湖里?”
傅言深嘴唇干裂,他抬眸看着沈良,“我没有注意,把轮椅停在了下坡的地方,转身去接了个电话,回头就看见伯父掉进湖里了。”
沈良皱眉,“事情真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傅言深垂眸,“宁宁不原谅我,我理解,毕竟伯父是因为我而死,我难辞其咎。”
沈良定定地看着他,直觉告诉他,傅言深并没有说实话,但是他不愿意说,他就拿他没有办法,“宁宁性子倔,她认定的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傅言深。老实说,我很同情你。因为这件事,宁宁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
傅言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猛烈的咳嗽起来,他岂会不知道,她看着柔弱,实则骨子里倔强,他颤抖地端起水杯,猛灌了几口温开水下去,才缓解了喉间的痒意,“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至少,我还能帮你说上几句话。”沈良拧眉,傅言深以前是什么样子?每次见到他,他都是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何时会沦落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傅言深攥着水杯,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说:“我答应过伯父,不会把那天的事告诉第三人,沈良,宁宁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我自作自受,我怨不了任何人。”
沈良叹息一声,看来他是有意隐瞒到底了,“就算失去宁宁也在所不辞?”
“是!”
沈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么告辞!”
沈良起身走了,没有怨怼,也没有仇恨,这一家人的性子,恩怨分明。
傅言深攥着水杯,剧烈咳嗽起来,咳得一颗心脏隐隐发痛,他才停下来,失去她的代价,太沉重了,可他咎由自取。
半个月后,沈良公司出了点小问题,霍清恒再三催促,他才踏上去市的飞机,沈母与沈送他上飞机,安检外,沈良抱了抱母亲,又抱了抱妹妹。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沈,爸爸去世了,仿佛也带走了她的灵魂,她每天过得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他握着她的手,道:“宁宁。如果累了,就辞了工作,来市,哥哥带你出去玩,散散心。”
沈摇了摇头,“我没事,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妈妈,你别担心。”
沈良叹息一声,将母亲拉到一旁,仔细叮嘱,“妈,多看着宁宁,她情绪不对劲,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要是不想待在榕城,就来市,我回去和霍清恒商量一下,在市按揭一套房子,你们过来我们一起生活。”
这次沈父的葬礼,多亏有霍清恒帮忙打点,才没有出差错。
沈母对霍清恒的印象非常好,她早就接受了儿子喜欢男人的事实,能找到一个真心对儿子的人,她也不是老顽固,没想要棒打鸳鸯。
“你现在在创业期,别乱花钱。我还是习惯住这里,这里有你爸的气息。”
沈良心中悲恸,他又抱了抱母亲,直到广播提示他该登机了,他才转身过安检。
进了安检,他看着外面巴巴望着他的亲人。他第一次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转身大步走向登机口。妈妈,宁宁,等我在市混出人样了,我就回来接你们过去。
送走了沈良,家里一下子冷清起来,沈每天都昏天暗地的睡,仿佛只有睡着了,她才不会悲伤。
沈母看着女儿日渐憔悴,以及消失多日不见的傅言深,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她担心她继续在家抑郁出毛病,就给薄慕景打了电话,让她过来陪她。
薄慕景二话不说,推了所有通告,顶着赔钱的风险,跑来陪沈,一进门看见她那样,她当时就心疼得哭了。
这丫头,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子,傻不傻啊?
沈母将女儿交给薄慕景,她亲自找上恩南集团,去见傅言深。
傅言深在会客室里看到沈母时,他相当意外,而沈母开口的第一句话,也让他相当意外,“言深,你是景怡的儿子吧?”
傅言深惊怔在原地。
沈母苦笑一声,“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景怡去世那天,我在天桥上。其实我以为他那天要和景怡私奔,我想送他离开,可是却看到景怡出车祸。”
傅言深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是什么让这个女人隐忍不发?
“我一直保持沉默,是因为我爱他,这件事,我想带进棺材里,可是看到宁宁为了你折磨自己,我不忍心,这孩子这一生太苦了,在情感上倍受挫折,我心疼她。”
“言深,上一辈的恩怨已经过去了,即使我知道你是景怡的儿子,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反对你和宁宁在一起,去和宁宁说清楚吧。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会原谅你的无心之失。”
傅言深沉默良久,轻轻开口,“罗教授,我答应过伯父,他因我而死,我不能失信于他。”
“承诺比幸福还重要吗?”沈母问道。
傅言深抿紧唇,如果承诺不重要,老头子不会撑着让他误解十余载,一直到中风才告诉他事情真相。而他,除了答应了沈父,要信守承诺以外,沈父的死,何尝不是因为他的疏忽所致?
宁宁能原谅他,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沈母叹息了一声,“言深,我不怪你,宁宁不怪你,她那么善良,她只会怪自己,所以你们能不能在一起,决定权在你。”
沈母离开了,傅言深抽着烟,烟雾缭绕间,他眉目深重,他所不原谅的,是他让她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