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霃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准备到官家难民的宿舍去看看侯茹母女。一路上,她想到院长微白的头发和微皱的眉头就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院长这些年来为福利院尽心尽力,现在面临这样一个大危机,半个月来倒是憔悴了许多。 来到在大礼堂一侧改建的难民宿舍,简陋的床铺上,一些女人和孩子或坐或躺。在靠里册的一个床铺上,一个身着绛紫色素花旗袍的女人侧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儿,她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儿的额头。 “怎么样,孩子好些了吧?” 顾欢霃在床边坐下。小女孩儿测过脸,看见顾欢霃来了,冲她微微一笑。“姐姐,你来了!” 侯茹收回覆在小女孩儿额头上的手,“好多了,烧也退了,这两天也喝得下几口粥了。” “姐姐,我好多了,你不用担心。”黎雨晴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眼眸里多了几分生气。 “好,要好好吃饭,不要让你妈妈操心好不好?” “好,我会好好吃饭的。” “那你现在先好好躺一会儿,我和你妈妈出去走走。”顾欢霃对黎雨晴笑了笑,转头看向侯茹。 侯茹拉了拉盖在孩子身上的薄毯,对黎雨晴说: “妈妈出去一会儿,你乖乖躺着。“随后起身和顾欢霃一起走了出去。 “我昨天见过陈副署长了。“顾欢霃在礼堂门外的长廊边停下。 “黎放有消息吗?”侯茹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没有,现在肖穆昊那边还没有完全对程进的一些重要旧部做处理,只是收押着,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你不要担心,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消息了,不会有太坏的结果,肖穆昊没有必要把不是程进心腹的旧部都赶尽杀绝。” “嗯。他财产也没收了,人也抓了,还想要怎么样。我没事,什么苦都可以吃,就是担心黎放在里面受苦,还有雨晴身体不好,长时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顾欢霃感受到侯茹话语里微微的哭腔,拉过她的手安慰道: “别难过,都会过去的。陈副署长会尽力帮福利院争取资金,拿到捐资之后,大家的生活都会好一些,小雨晴的身体会好起来,这一两天我再找城南的肖医生给她抓两幅药,她身体恢复得挺快的,好了就没事了,不要太担心。“ “好,谢谢你,欢霃。这段时间,我们母女多亏了你。”侯茹紧紧回握住顾欢霃的手。 回到办公室,顾欢霃坐在桌前想起这段时间医院的困境和侯茹母女的遭遇,开始对这军阀割据的乱世有了更多的无奈和厌恶。军阀交战,生灵涂炭,家破人亡,何年才是个头?对家里的思念,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多久没回家了?多想回家去避开战事烦乱,可是福利院正是危难关头,自己不得不留下帮着院长渡过难关。 午后的阳光洒在福利院里的树枝上,少了叶子的树枝多了几分凄惘和惆怅。一个穿着洋装的年轻男子穿过院门,白皙的皮肤,一丝不苟的发型,白色的衬衣领和灰色的西装外套都让他在阳光的光影里与这个景色有些格格不入。 “你找谁?”张姨从门边的房间里走出来,拦住了男子的去路,上下打量着这个男子。 “您好,请问顾欢霃是在这里工作吗?”男子有礼貌地问。 “她在,可是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张姨有些迟疑。 “我是他的同学,很久没见了,现在找她有些事情要办。能麻烦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这样啊,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她办公室。” 张姨转身示意男子跟他一起往里走,男子立马抬脚跟上,走起路来绅士而优雅。 “欢霃,有个男的说是你的同学,要找你。” 顾欢霃正伏在桌上写着字,听见张姨的话,惊讶间抬头一看,正看见黄子澄立在张姨身后,微笑着看向她。 黄子澄是顾欢霃的大学同学,两年前去了英国留洋念书,虽不曾断了联系,可是也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面了。顾欢霃默默打量着他,两年的时光,他似乎长高了些,棱角也更加分明,比起以前成熟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都没有写信来说?”顾欢霃站起身来。 “有事便提前回来了,这不是给了你一个大惊喜吗!”黄子澄笑了笑,掩饰不住的开心。两年不见,她又长漂亮了。乌黑的长发束在耳后,白净的脸上,深褐色的眸子清澈明亮。比起学生时代的青涩,现在多了几分稳重和女性气质,更加大方温婉。 “那你们聊吧,我先去做别的事了。”张姨和顾欢霃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去。 “麻烦张姨了” “麻烦您了。“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黄子澄回过头看着顾欢霃,笑得更深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顾欢霃拉过椅子,示意他坐下。 “5天前,最近平城不□□定,回来有些事情急着处理,今天才抽了身来找你。听说,最近福利院情况不太好?” 顾欢霃看到许久不见的黄子澄,心里十分开心,可是当他提起福利院的事,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近肖穆昊占据平城以后,把程进旧部都收押了,许多人涌入福利院。许多捐资人要么北上避难,要么撤资怕招惹是非,福利院的援助资金出现了困难。这几天,肖穆昊又下令要严查难民,暂时断了福利院的官方资助,院长也是愁眉不展。” “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黄子澄看到顾欢霃皱着眉头,心里着急却说不出来。 “我现在也是孤立无援,要是你能有办法帮福利院找到资助,就再好不过了。”顾欢霃虽然心里不想麻烦这个老同学,但是眼下福利院处境艰难,她也是病急乱投医。 “交给我吧,最近父亲把家里的皮料产业交由我管理,我正需要和商界的人多来往走动。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福利院多找到一些捐助资金,度过难关。这几天,你等我消息,我想办法从父亲公司里找名目捐一些钱到福利院。” “谢谢你,子澄。可是捐资之事还是从长计议,今天肖穆昊下了公文要彻查难民人数。只怕他们对福利院还有下一步的查验,我怕你这时候以你父亲公司的名义捐资,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平城暗流涌动,我们先缓一缓再说。福利院暂时还能运转,我再想想别的办法。”顾欢霃心里无限感激,但不愿意黄子澄在此事上冒险。 “欢霃,你我同学多年。这些年虽未见面,但是我对你的情意不变,你有困难,我一定会帮。”黄子澄站在顾欢霃面前,一脸笃定。 “现在平城是多事之秋,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我有空就会经常来找你。你有困难也随时可以来平湖路的黄盛商贸公司找我,我希望你能把我当作你在平城的依靠。” 顾欢霃心里暖流涌动,这么多年来,黄子澄一直陪伴着她,是她在平城难得的好友。可她深知黄子澄对自己有着心照不宣的深情,她怕自己担不起这份真心负了他,便尽力回避他的感情,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才能真正打开心扉接纳他的感情。 眼下,世事艰难,她也并未考虑个人感情,脑子里除了帮助福利院渡过难关,再无其他。 “子澄,谢谢你。”顾欢霃只有这淡淡地一句,不想让他太有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