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霃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虽说那个男子真的没有恶意,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蒙住自己的眼睛,可是总觉得对穿军装的人,尤其是肖穆昊军队的人只想敬而远之,总觉得军装背后就是战争、杀戮和难民。第一次近距离有人被杀死在自己面前,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是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还是让顾欢霃无法把这段记忆淡化。最近父母又写信来催她回家,以前她总是不犹豫就找借口推掉。不是逢年过节,她一般也不会回家去,一是路途太远,二是福利院的工作也比较忙。 其实顾欢霃的家在南方汙城也是一个大户人家,母亲家常年从商,虽不是富甲一方,家底也算殷实,是城里排得上名的大户。父亲家多年从政,虽不是身居要职,也是当地人受人尊敬的。当年顾欢霃一心离开父母约束,北上求学,父母颇有微词,可也并且横加阻拦。父亲留过洋,母亲也念过不少书,虽然母亲身体不太好,两人只有顾欢霃这么一个女儿,可也是尊重女儿的选择的。平城大学是数一数二的好大学,女儿一心求学,也没有阻拦的必要。上大学时候,顾欢霃就在平城福利院帮忙照看孤儿,毕业之后就应院长的邀请留在了福利院工作。一来舍不下福利院的孩子们,二来也是习惯了平城的风土人情,换个与南方不同的环境也未尝不是件坏事。一开始,父母总是一催再催,希望女儿完成学业就尽快回家,可是顾欢霃总是以不同理由推掉。后来父母也就不再催,说女儿在外自由两年,等到了年龄知道该嫁人了就该回家定亲了。 最近平城战事起,时局动荡不安,父母也担心女儿一个人在外的安全,于是又发书信催女儿尽早归家。本来还是不愿回去的,今天经历了这么一件事,想起来都有些后怕,顾欢霃头一次有了想要离开平城回家去的想法。 林皓堯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漆黑夜色里,天上星星点点的星光,一时间有些恍惚。那双慌乱圆睁的美目,那瘦弱的背影,那触碰起来柔嫩的脸颊,一直映在他脑海里有些挥之不去。就像一只胆小的小白兔,你只想把她抱在怀里,免受外面狂风暴雨的侵扰;只想擦干她的泪痕,告诉她不要怕,我可以保护你。 真后悔没有拦住她,问一问她家在哪里,把她送回家。最近平城不太平,虽说有宵禁,清理搜查也早已结束,可是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就像今天这样,万一她一个人碰上,可怎么办才好。如若今天他没有跟去,那么看见三个人惨死在自己眼前,她那个样子早被吓傻了吧,今晚回去也睡不好觉,会做噩梦吧。欸,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睡着了,是不是又会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突然间,林皓堯回过神来,为何自己要担心那个女子呢?不过恰巧遇到罢了,一面之缘,自己却想了这么多,看来自己孤单太久了,一直在战场拼杀,现在要清闲下来了,反倒开始胡思乱想了。看来,还是不能太闲,得多找些事情来做,不然自己又要思绪飞到万里之外了。只是,以后要常驻平城了,那么,是不是还会再遇到呢? 林皓堯又被自己幼稚的想法弄得自嘲了起来,别想这些没用的事情了,倒是明天一早多找些事情来做才重要。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那个面庞、那个身影,渐入梦乡。 清晨,凉风轻轻吹过街道,扫起街边的落叶,干黄的树叶与地面摩擦着,发出沙哑的“嘶嘶”声,在安静的空气里听得十分清晰。顾欢霃从小楼出来,沿着公园边的小路缓缓走着,昨晚在小巷里发生的事情还让她后怕,她不敢再走那条往日常走的小道,而是绕过公园,去较远的电车站搭车。昨晚的一切她都尽量不再去回想。 几只鸟儿从头顶飞过,落在公园不远处的草地上,不一会儿又飞走了。顾欢霃看着轻快地鸟儿,不由地生出几分羡慕来。仿佛剑拔弩张的日子已经结束,平城又回到了曾经和平安宁的模样,只少了些小贩叫卖的嘈杂,少了几分无拘无束的轻松。一瞬间,顾欢霃觉得心情清亮了许多,加快了脚步,向着另一头的电车站走去。 到了福利院,顾欢霃放下手提包,整理起桌边一小摞文书。这时,张姨急匆匆地走进来。 “欢霃,院长有事找你。” 张姨是福利院里的老人了,早年丧偶之后,20多年来就一人住在这福利院里,帮着院长打理福利院的琐碎事情。顾欢霃来了以后,张姨对她十分照顾,把她当作自己的半个女儿。 看张姨着急的样子,应该是院长那边出了事。顾欢霃立马放下手里的事情,随着张姨去二楼的院长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就看到院长站在桌前,拿着一封公文,眉头紧锁。顾欢霃一眼就看见公文外封那明显的章印,是肖穆昊行府颁发的告令。还没等她上前,陈院长重重的叹了口气,走过来将公文递给她。 “肖穆昊这是要逼着我们把那些程进旧部的难民赶出去啊!” 顾欢霃接过公文,扫过几行字:“实属难民者,按数发放补贴;三日后,行府官员即核数放款。非难民者,由福利院自理。” “现在福利院里真正的难民不少,可更多的是程进旧部的官家太太、小姐流落于此,如果只是按难民人数发补贴,这样下来,恐怕难以维持所有难民的生活。”陈院长又叹了口气,“现在时局动荡,很多程进旧部的官员和商贾也为逃避灾祸随北迁了,很多之前为福利院捐资的人都断了捐助,福利院现在也是入不敷出了。” 顾欢霃将公文放在桌上,心里蓦地一紧。 “三日之后就要派人来查难民人数吗?虽说没有要为难程进旧部难民的意思,可是这样的手段无非是无形中逼着福利院放弃那些官家难民。院长,您先别着急,容我再想想办法,总归还是可以向一些富商们争取到资金的。” “欢霃啊,这段日子你受累了,我这个院长也没办法争取到资金来度过难关,又总不能看着那些官家难民流落街头。” “院长,您说哪里的话,我也没做什么,咱们一起努力,总是会有解决办法的。昨天,我见了教育署的陈副署长,他答应帮咱们争取一部分资金,您先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顾欢霃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陈院长的肩膀。 陈院长听到这个消息,惊讶地抬起脸看着顾欢霃,“陈副署长!他这样捐资,不会被肖穆昊为难吧,毕竟他可是程进的旧部!” “您不用担心,他会私下找一些商贾来捐资,不会牵涉到程进旧部的。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交给我来办吧。” 陈院长拉过顾欢霃的手,露出一丝略微欣慰的微笑,“欢霃,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