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潋不舒坦的后果,便是没后果,不仅如此,他还授意下边人帮魏熙一把。 魏泽太小,魏涵又是最会寻事的,能早早的清理了也就罢了,省的以后再麻烦。 吩咐完后,魏潋便抬手松了松琴弦。 前世轰轰烈烈一遭,好似将他的力气都用完了,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更是惫懒,每日活的倒像是个含饴弄孙的老翁,唯一的差别也只是这孙儿大些,格外难管些。 可纵是如此,对于大夏,他还是用了三分心思,不只是因为魏熙,便只他自己,以往为大夏操劳惯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彻底丢开的。 观魏熙这些时日的行事,魏潋不禁想,若是直接让魏熙当皇帝呢,她是这块料子,为自己筹谋总比为旁人费心思好。 魏潋想着,不知不觉间将琴弦松的厉害了些,他看了一眼琴弦,又紧了紧,忙完后,便吩咐人端水净手。 水微凉,让他突然兴起的心思淡了下去,何必呢,那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况且,前世今生,境况早就不同了。 只是人各有命,让魏熙一个小丫头整日给母亲兄弟操心,确实让人看了有些不快活,小丫头家家,就该明快随性,何苦活成一个处处操心的老媪。 魏潋将手从水里拿出来,宫人见状将帕子递上去,帕子一角绣了几片莲叶,他顿了顿,忽的想起了魏熙常挂着嘴边念叨的,要去云游大夏。 其实出去玩一遭也不错,好歹还能长长见识。 ———— 魏熙命人时刻关注着藕妆和魏涵的事,今日她正拿着小球逗琼花玩,闹的怎么都抓不住小球的琼花快要恼了时,便听夷则来回禀。 魏熙看向夷则:“说罢,如何了?” 夷则答道:“藕妆和四殿下搭上话了,四殿下对藕妆很有些好感。” 魏熙点头,眼底却添了些思绪:“只是有些好感也太慢了些,你想法子给他们换一换信物,反正他们都认识了,由不得狡辩。” 魏熙说罢,却听殿外传来谢皎月的声音:“什么由不得狡辩?” 魏熙心中一紧,忙起身:“阿娘怎么来了。” 谢皎月进了殿中,看着故作平静的魏熙,眼里有些叹意,她抚了抚魏熙的脸颊:“阿熙是不是觉得阿娘很没用?” 魏熙摇头:“阿娘最好啦,乐理诗书无一不通,长的还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看,若是连阿娘都无用,天底下的女子都要怄死了。” 谢皎月听了魏熙的话,眼中没有丝毫欢喜之意,满是怅惘:“我确实无用,累的你这么小小一个,就要替我操心。” 魏熙握住谢皎月的手:“阿娘别那么说,你就是九天仙姝,哪里是为着俗事操心的,况且,阿熙也没操什么心。” 谢皎月反手握住魏熙软绵绵的小手:“那便不要操心了,阿娘有主意,别那些话来糊弄我。” 魏熙看着谢皎月疲倦的面容,问道:“阿娘有什么主意?” 谢皎月只道:“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问了。” 魏熙蹙眉:“阿娘,我不小了,这也不只是你和阿耶的事,还是我和桃奴的事,你和阿耶如何,直接关系着桃奴的前程,阿娘真想我们将来跪拜哪一个庶出兄弟吗?” 谢皎月微微一窒,过了片刻,她矮身坐下:“不会,不论是年纪还是出身,阿泽都是你阿耶最满意的人选,情情爱爱的会消弭,会变得一文不值,但江山却永远是他心中最重,你阿耶对阿泽投入了那么多心血,不会因为和我如何,便弃了他。” 谢皎月的话虽是正理,但话里却满是对她和皇帝爱情的悲观,魏熙抿唇:“那阿娘呢?阿娘真的能由着阿耶另寻新欢吗?” 谢皎月眼睫颤了颤:“他的心都不在我这了,我由不由着又有什么用,平白显得难看。” 她说着,看着魏熙,眼中是脆弱至极的坚持:“阿熙,阿娘求你,就给阿娘留点颜面吧。” 魏熙嘴唇轻颤:“阿娘……” 谢皎月又道:“若是藕妆如何,你以为他会觉得是你一个小丫头,还是我这个有前科的毒妇?” 魏熙抿唇:“我不会让人知道。” “他是皇帝呀。”谢皎月说着,眼泪不自觉滑落:“我和他之间,错的是他,不该是我,阿娘也是为了你们,阿熙,别胡闹。” 魏熙眼泪蓦地留了下来,她扑到谢皎月怀里:“我没胡闹,那贱婢该死!” 谢皎月紧紧抱住魏熙:“错的不是她,她也是无辜的。” 魏熙闻言,哭的更厉害:“阿娘,你这么好,为什么要入宫,阿熙情愿你嫁一个白衣,也好过受这些委屈。” 谢皎月的头依偎着魏熙的头:“是阿娘当初傻,这阿熙放心,阿娘会给你最好的,让你一辈子都被人捧着宠着,绝对不会让你步我的后尘。 魏熙摇头:“我不要,我只要阿娘好好的。” 谢皎月不语,却知道好不了了。 ———— 眼看就要到了冬日,太极宫里却热闹了起来,而这热闹,却是因着一个再卑贱不过的舞姬。 听说是魏涵看上了一个名唤藕妆的舞姬,却不曾想这舞姬是个厉害的,宁死不愿给魏涵当妾,魏涵一怒之下,便要幸了那舞姬。 舞姬抵死不从,闹出了很大动静,直闹到皇帝从天而降,狠狠教训了魏涵一番,喝令魏涵卸了职位,回府闭门思过。 要说皇帝如此惩处也不算过,敢在宫中行不轨之事,没当场被抽几鞭子便是好的。 可让人多生旖思的却是,皇帝罚了魏涵之后,那舞姬却对皇帝诉了一番衷情,当即便跟皇帝回了甘露殿□□好。 因着这后续,这事就更有意思了,明摆着便是父子为争红颜反目成仇的好戏码。 魏熙得知后,顾不得气恼,急匆匆去了谢皎月寝殿,进了殿中,便见谢皎月素衣散发,坐在镜前愣愣看着镜中。 魏熙心中一紧:“阿娘……” 话音方落,便见一只胭脂盒伴随着谢皎月的尖声喝问迎面砸来:“混账!是不是你!” 魏熙侧身躲过,胭脂盒在她裙边碎开,鲜红的胭脂溅到她的碧色裙摆上,恁的刺眼。 魏熙僵着身子,满目哀凄:“我在阿娘心里就是这么不听话的?那么下作的事,怎么会是我?” 谢皎月看着魏熙,理智回笼,蓦地起身往魏熙而去,地上的碎瓷刺入了她的脚掌,她却毫无所觉,她一把抱住了魏熙:“对不起,阿熙,对不起,是阿娘疯魔了,你那么贴心的孩子,阿娘不该这样。” 谢皎月说着颤着手捧住魏熙的脸:“是阿娘糊涂了,他要睡谁,还能有谁逼他,阿娘不该怨你。” 魏熙摇头:“不是我。” 谢皎月点头:“不是,不是阿熙。” 谢皎月说着,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魏熙也顾不得伤心,忙去扶她:“阿娘!” 谢皎月挥退来扶的宫人,紧紧抱住了魏熙,哭道:“阿熙,我好难受,我猜到会有那么一天,可我还是难受。” 魏熙跪在地上,任由谢皎月抱着:“阿娘别难受,大不了你也寻个面首,这不就扯平了。” 谢皎月摇头:“这不是赌气,没有扯平一说。” 魏熙看着谢皎月如此,心疼的很,对皇帝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怨恨:“那便不理他了,我们都不理他了,让他做他的孤家寡人去,我倒要看看天底下除了阿娘,谁还会真心待他。” 谢皎月失了神一般,只喃喃道:“不理他,对,不理他了。” 魏熙点头:“不理他了。” 说罢,示意擒芳和含瑛将谢皎月扶起来。 谢皎月失了魂魄一般被扶着坐下后,却听擒芳惊道:“娘子的脚。” 魏熙蹙眉:“去传太医。” “不许去!” 魏熙看向出声喝止的谢皎月:“阿娘,脚是自己的,便是赌气也得爱惜着。” 谢皎月摇头,话音出奇的平静:“不许去,我累了,喊人来做什么,来笑话我吗?” 魏熙眉头蹙的越发厉害:“谁敢笑……” 还未说完,便听含瑛柔声道:“那便不喊了,奴婢伺候着您歇着好吗?” 谢皎月看了含瑛一眼,没有答话,却一转身躺在了榻上。 魏熙看着谢皎月苍白的脸颊,很是心疼,她对含瑛和擒芳吩咐道:“你们小心伺候着阿娘,我去迎阿泽。” 二婢点头,却听躺在榻上的谢皎月道:“不许去找魏昱。” 魏熙脚步一顿:“不找。” 说罢,便抬步从殿中出去,到了殿外,魏熙侧首对擒芳道:“去宣太医,让他们过来候着。” 魏熙吩咐完,侧首看向候在廊下的陈敬:“看好阿泽,别让他知道。” 等将一切都安排好,魏熙命人传了步辇,所去的地方,正是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