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多芳草。 “刚才的事一定会很快传遍这个王府吧,想来这王府中将要发生的事会热闹多了吧。看来,就只有这一晚的安宁日子了。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怎样……” 楚歌其实并没有像她所说来了葵水,她来葵水的日期很有规律,一般都是每个月的月底那几天。楚歌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她还不能接受周生骁,不能接受一个男人,一个这么粗暴的男人,一个像他这样粗暴的男人,一个……是周生骁的男人…… 楚歌摘下头上的头冠,褪去身上的嫁衣,哪怕只穿着里衣,在这五月份也不会感到很冷。 楚歌又拿出了自己的小箱子,抱在怀里,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睡去…… 今夜,楚歌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 事情要从哪里说起呢…… 那是六年前,弘历十五年,在秋天,落英缤纷。大概是十月份左右吧。 那天也是折花阁的一个大日子。那天是折花阁亮出花魁的日子。 那时候的折花阁建设不久,刚刚有了点知名度,就在那天,折花阁要亮出花魁娘子,人们也是像今天这样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叶瑾儿向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问道,少年点了点头,叶瑾儿道,“好吧,我知道了。” 少年转动上身,对他身后的少女说,“你以后就跟着她吧,她会教给你,你应学的东西。” “那就这样吧。”白衣少年道。 少年身后的少女没有动,仍恋恋不舍的望着轮椅上的少年。 “哎,等等。”叶瑾儿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少年,扭捏道,“你再坐一会儿,行吗,今天是我重要的日子。”叶瑾儿迫切地希望着,望着少年的眸子仿佛发出了光彩。 少年本想拒绝,可是在他张口时,他身后的少女拉了拉他的衣襟,少年只得答应道,“嗯。”然后转身对少女身后的侍卫说,“秋禾,再多待会儿吧。”侍卫秋禾没有做声。 两个少女都面上一喜。 “瑾儿,你先把她安顿下来吧。” 少年身后的少女放下手中握着的轮椅的把手,走到瑾儿面前,“我叫楚歌。” “我叫叶瑾儿,叫我瑾儿就好了。” —— 叶瑾儿在少年身边走着,楚歌在少年身后推着轮椅,侍卫秋禾在他们三人的后面,他们来到了折花阁的深处。 叶瑾儿让侍女在房间安顿好楚歌单薄的行李后,楚歌,瑾儿,白衣少年和他的侍卫在二楼的单间坐了下来。 叶瑾儿一直围绕着少年,和少年聊天,少年也微笑着看着瑾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 “池,你会回来看我的,对吧!”楚歌突然做声。 那个被称呼为“池”的少年皱了皱眉头,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会的。”池看向楚歌,“你知道我没有太多机会过来的,等我回去就很难再出来了。” 楚歌和叶瑾儿同时想,“是啊,他还有他自己的生活,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楚歌道,“你能来看看我,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楚歌笑着看着池,池没有再出声。 楚歌和叶瑾儿幻想着下次池再来的时候回事什么样子的。可是谁又知道,等下次他们再相遇时,池亲手把她们推进了一望无底的深渊,奈何她们也无能为力,只怪念得太深。 “哎,楚歌,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叶瑾儿打破了上一刻的气氛。 “什么?”楚歌不解。 叶瑾儿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今天是我们折花阁选花魁,正式招揽客人的日子。” “花魁?”之前楚歌看到叶瑾儿华丽的穿着还有些惊奇,现在再提到花魁,结果就快浮现了,“瑾儿就是花魁吧。”楚歌如是想,但却并没有挑明。 “是啊。我们折花阁的花魁就是我,今天以后我要作为头牌露脸了。” 叶瑾儿笑着说,“你别看我才这么小就做了青楼的花魁娘子,我是卖艺不卖身的。你可不要把我和她们那些女人一视同仁,我和她们可不一样。以后,我也只是需要每个月露一次脸,亮个相,随便跳两下,再找个顺眼的人去我房间跟他说说话就行了。我们折花阁是有红牌娘子的,我有很多时间教导你。” “嗯嗯,我知道了。”楚歌应着。 楚歌本就不会对一些事抱有世俗的偏见,哪怕在知道她是这烟花之地的花魁娘子时,也没有多想。不是她没有来得及深入思考,只是下意识的没有产生厌恶的情绪。只因池曾告诉她,叶瑾儿是他的朋友。 池在一旁听着她们聊天,这时打断了她们,“瑾儿,你该去准备准备了,时辰快到了。” “池,那我先下去了,你在这看我跳完一舞好吗,这一分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瑾儿看着池。 池沉默了一会儿,“好。” “楚歌,你也跟着瑾儿去吧,早点适应一下这儿的环境,以后你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这里了。你爹爹那里我会托人安排好的,晚上你还是回家住。日需银子就从瑾儿那里取,但是拿回家的银子尽量不要太多,别让你爹爹起疑。” 池对楚歌交代完后又对叶瑾儿说,“找个可靠的人每天送她回家,晚上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方便。还有你们花销的银子就不用记账了,直接从折花阁里拿。等过几天你再和楚歌去见见她爹爹,就说楚歌在你家里找了杂活干,让他爹爹也能放下心。” 楚歌和叶瑾儿应了声后就下了楼。 “秋禾,再等等吧。”秋禾还是没有说话。 —— 楚歌跟着叶瑾儿来到了一层新建的台子后面,瑾儿拉着楚歌来到一个中年妇女面前,“楚歌,这是折花阁的妈妈。以后我们就都要受她照顾了。” “妈妈你好,我是楚歌。”楚歌对老鸨点头示意。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啊。”老鸨上下打量着楚歌,“这姑娘模样还可以,好好□□□□还是能凑活当姑娘的。” “哎呦,妈妈。她可跟那些姑娘不一样,她是内位爷送来的,以后就是我的人,给我自己□□就好了,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瑾儿,你早说啊,我这之前是不知道她是内位爷的人,你只是说了要带个姑娘过来,可没说是来干嘛的,我还以为……” “好了好了,你以后知道就行了。现在你们赶紧准备准备就开始吧,时辰差不多了。内位爷可在楼上看着呢,让他们都好好长着眼睛,可千万别除了什么差错。”瑾儿用纤纤细手轻轻点了下二楼的隔间。 “内位爷来了?哎呦喂,可得赶紧擦擦眼睛,万一有什么差池可就麻烦了。”老鸨望了一眼二楼,说完话,就脚下麻溜儿地走了,她来往于各个小厮之间,亲自催促着他们手下的活当。 “楚歌,你别奇怪,等一会表演完了,消停了,我再跟你好好说说。”叶瑾儿说完就留下楚歌一个人站在原地,自己忙活去了。 不一会儿,叶瑾儿拉过来一个年龄稍小的少女,“楚歌,这是小无,在这折花阁做杂活的,以后让她服侍你吧。你刚来,还什么都不熟悉,就跟着她先适应适应吧。”叶瑾儿交代完,才真正忙活她的事去了。 楚歌看着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少女。“小无是吧,我叫楚歌,以后多受你关照了。能先带我去我的房间吗,在这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我想去看看我的房间。” “哦,好。”小无轻声回应。 —— 小无带着楚歌来到折花阁的三楼,这里都是女子们的闺房。许多浓妆艳抹的女子急急忙忙的向楼下走去,看到楚歌这个陌生的脸庞也没有机会询问,只是打量一眼就又忙活自己的去了。 小无推开其中一扇房门走了进去,楚歌跟在她的后面。 这个房间与几年后的房间的样子并没有些许不同,还是那样简单,只是少了屋子中间的手工琴和住过人的痕迹。 “楚姑娘,就是这里了,瑾儿姐之前吩咐过了。”小无对楚歌道。 “我不姓楚,你就叫我楚歌吧。”是的,楚歌不姓楚。 “好,楚歌姑娘。” 楚歌知道,侍女们会把在折花阁中伺候客人们的女子称作姑娘,楚歌却懒得再纠正,来日方长。 楚歌打量着房间,房里有一张圆木桌,两张圆凳,一个小衣柜,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只有一面铜镜,映出楚歌还未脱掉稚气的脸,还有一张挂着纹纱帐的床,仅此而已。楚歌的包袱就在原木桌上放着,刚才急忙中也没有多看这个房间一眼。 小无又开口道,“这间屋子一直没人住,但是一直都有人打扫,还算干净,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瑾儿姐让你随时说。” “没有不满意,这样就挺好的。只有我一个人住着,这样也挺方便。” “楚歌姑娘,你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去看看瑾儿姐的表演吧。今天她要成为花魁了,我们都为她很高兴呢,瑾儿姐的舞跳得可好了,弹琴也弹得很好,虽然我听不太懂,可是很好听的,别人也都说瑾儿姐弹琴弹得很好呢!而且瑾儿姐平常待我们也很好,处处照顾着我们……”小无一提到瑾儿就一扫之前唯唯诺诺的姿态,变得活跃起来了。 “看来瑾儿对你们真的很好啊。” “那当然,我在这做活虽然很累,但是瑾儿姐给我们吃好多好吃的,还能吃到肉,大家都很喜欢瑾儿姐呢!” “你听下面老鸨在大声说话,估计是已经开始了吧,我们去外面看着吧。”楚歌率先向外面走去。 —— 届时,折花阁的三楼已经变得空旷了,楚歌也没有下去,只是在护栏处向前俯身望着下面的台子。在折花阁中央放置的台子只有半米左右的高度,周围也没有什么遮挡物,从上至下可以对折花阁外厅一览无余,只是看不到折花阁后面的内室罢了。 楚歌一眼便看到了池就坐的地方。他静静地坐在一把带着轮子的椅子上,在楚歌眼里是那么的引人注目。池微靠在椅子上,眉头轻皱。楚歌知道,每当池在四下没有需要入眼的其他人时,他的眉头都会一直皱着。 楚歌的眼中映着此时的池,她是多么想到他的面前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可是楚歌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她对池的感情只能深深地埋在那天之前。 那天,池对楚歌说明了池在楚歌生命中出现的原因,并且给了楚歌两个选择,这两个选择在楚歌眼里分明就是,要么以后还有机会见到池,并成为他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但是他们却永远不会有结果;要么就是,楚歌和池,从此再也不相识。 那时心中深深念着池的楚歌,又怎么会选择从此与池,与她的心上人不再相见呢。于此,才会发生以后这些出乎意料却有在意料之中的种种。 不知何时,小无已经站在楚歌的身边,台子上的叶瑾儿也已经开始跳起她成为花魁以来的第一支舞。 叶瑾儿的舞姿真的很美。楚歌想,也就是叶瑾儿这样有如此婀娜舞姿的小姑娘,才能成为普通人中不普通的极少数之一吧。 这之后不久,楚歌才知道叶瑾儿其实也并不太普通了,至少叶瑾儿有着和楚歌相似的命运。这也使她们更加珍视彼此,至少楚歌是这么想的。 在以后的以后,在波折的故事已经过去大半以后,楚歌才算是真正知道了叶瑾儿这个人,才会在一个又一个的深夜里独自叹息,叶瑾儿又怎么会和自己一样普通呢。她们只不过是因为池,这个最终都没有被看透的少年才走到一起来了。 —— 在楚歌的思绪中,叶瑾儿结束了这一舞,而楚歌也只是看到了秋禾离去的背影,没有再看到那个少年。 闹腾的一场表演结束了,叶瑾儿也终于从夹杂着男人女人的环绕中逃脱了出来。 在叶瑾儿的房间里,楚歌听着叶瑾儿讲述了折花阁不为他人所知的一面。 —— 在叶瑾儿的闺房内。 “终于摆脱那些男人了。我都说我卖艺不卖身了,那些男人还是要纠缠我,还好我这以后的一个月都不用再去应付他们了。”叶瑾儿一边洗着脸上的妆容一边对楚歌抱怨。待叶瑾儿简单收拾完,就坐在了楚歌旁边的圆木凳上,“池他已经走了吧。” “嗯。”楚歌又沉吟一下,“他看完你跳的舞才走的。” 叶瑾儿听后显得很高兴,“是吗,我就知道他是不会骗我的。池……池他……” “池他很好,而且他不是也说了以后会来看我们的,他会来的。”楚歌打断了瑾儿接下来要说的有关池的话。 “嗯,对。一定会的。”叶瑾儿又肯定了一遍楚歌说的话。“哎呀,咱们就不说他了,我跟你说说我们这折花阁吧。” “好,我听你说。” “其实,这折花阁真正的幕后老板是池。”瑾儿一针见血,说出了折花阁的秘密。 楚歌又从叶瑾儿那里得知,这折花阁建成不久,也是刚刚有了名气,这才准备用选花魁这一热闹的事来营造气氛,让客人都知道有“折花阁”这么个地方。 叶瑾儿不屈身,只有一月一次颠倒男人们的表演,这就让折花阁因为花魁更添了一份神秘,也能在每月都让折花阁有稳定的收入了。 折花阁内部的人都知道,叶瑾儿才是这折花阁真正说话的,可惜叶瑾儿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谁会认同自己的庄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啊。 可是他们和她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谁让叶瑾儿才是给钱的金主呢,只有自己不长眼的,不想要在折花阁继续做活的,才会招惹自己的金主吧。 况且折花阁的这位“金主”可是“膀大腰圆财气粗”,谁不愿意在一个待遇更好的地方挣钱呢。所以这折花阁不仅没人离开,反而是别的青楼的女子纷纷跳槽,让折花阁四面树敌了。用叶瑾儿的原话说,“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怕也是不敢‘造反’的吧。” 而这折花阁的老鸨和另一个管事的管家却是知道这叶瑾儿身后还有位‘大爷’,那才是他们真正的金主,他们对瑾儿的态度就不免差了些。经常借着“辅佐叶瑾儿”的名义,给叶瑾儿摆脸色看。 叶瑾儿也并不是很介意,只要他们能把折花阁打点好就行了,自己还落得一身清闲。 这折花阁身后隐藏的庄家叶瑾儿已经说过了,就是那个神秘少年,池。他其实就是周生池。周生池当初把折花阁交给涉世未深的叶瑾儿打理,自己才更落得清闲了。 周生池找了几个得力人才交给叶瑾儿指挥,本想再打发一个人去给叶瑾儿做军师,却没想到叶瑾儿一人独自撑起了这个重担。 这些都是楚歌之前不知道的。楚歌知道的事只有周生池亲口告诉她的那些事,其他的事她不会多想。不是想不到,只是不肯想。 —— “你也知道了,我这个‘甩手掌柜’也不过如此嘛。”叶瑾儿无奈地翻了翻手腕儿。 “我看你倒是很满意呢。”楚歌笑道,“不过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池只告诉了我,你是他的一个朋友,你会教我技艺,我只需要跟着你学习,至于其他的事,池说以后再告诉我。” “这还真是池的风格,我当初也是这么被他骗来的。”叶瑾儿轻掩面庞,眸子里有挡不住的笑意。 “骗来的?”楚歌不解,难道叶瑾儿也有着和自己一样,需要付出半生来完成的事吗? “是啊。我只有孤身一人,后来遇到了池,我被他骗的死去活来,最后就答应为他做事咯。”叶瑾儿只用一言两语就交代了自己之前的故事。 楚歌想,原来叶瑾儿是孤儿。楚歌不由得对叶瑾儿多了一份亲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不少。至少楚歌是这么认为的。 “那这么说,我也是被池骗来的了。”楚歌对叶瑾儿笑。 “是啊,那我们就算是同命相连了,以后也要有难同当啊。”叶瑾儿笑了起来,掩饰不住孩子活泼的天性。 这本来只是叶瑾儿的一句玩笑话,后来却讽刺地成了真。但究竟是福是祸,就不得而知了。 叶瑾儿没有再笑,看着楚歌的脸,又道,“楚歌,你知道池的身份吗?” 听到这,楚歌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嗯,我知道,池他告诉我了。他让我自己决定,我要不要跟他走。” 叶瑾儿沉默了一会儿,“这可真难得,池想要的,无论怎样他也要得到,可他竟然会让你自己选择。虽说我那时候也是做了抉择才会来到这儿,但那属于特殊情况。可是,楚歌,你不一样。”叶瑾儿盯着楚歌的眼睛,“你是他一直想要的。从我到他身边后我就知道了。” 楚歌也沉默了,“是啊,他非得找到我不可。哪怕我知道了他的意图,我还是无法狠下心不被他骗。”楚歌也看着叶瑾儿的眼睛,“你也是,对吧!” 叶瑾儿低头未语。 她们两人说的恐怕不是同一件事。 楚歌又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这样的话了。瑾儿,忘了刚才的话吧。我就是我,我是楚歌。而池,只是我的一颗给我希望和选择的种子罢了。” 楚歌给叶瑾儿明确表明了自己爱着周生池的真心,又进一步表示自己不得不放弃这份单相思的感情。 “楚歌,你不用这样刻意摆明立场,其实我们都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太远。只是自己想想又未尝不可。” 两个女人只是初相识,就露出了相对来说对自己较为重要的想法,不知这到底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