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多芳草。 “小主,您想得太多了,您怎么能咒自己死呢。”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楚歌拿出箱子中的成衣,一件件叠好,“在我小时候,家境生了变化,失去了母亲。后来遇到了他,周生池,是他给我了希望和活下去的目标。他安排我和爹爹住进了京城的一处较为偏僻的村子,那里的人都很好,很热情,这也是为什么我那么随意了。池带我去了折花阁,从此我就为他从事,听从他嫁进了这骁王府。会在这深宫大院中与你相遇,也是池的功劳。以后我们能相信的,除了自己,就只有彼此了。” 周生池是安燕国五皇子。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 楚歌笑了,“因为你是池的人,因为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因为在这里只有你能知道我的一切,因为目前只有你不会背叛我,因为,我很看重你。还有很多原因,你要听吗?比如我们的身世差不多,都是孤儿;年龄差不多,都是十六岁;想法差不多,都为池着想……” “最后这句你说错了吧,我倒是觉得我们的想法差很多,至少我没有那么随意。” 楚歌笑了,“就是要这样说话才好。” 小执低下头,“奴婢逾越了,请您责罚。” “怎么又是这个样子了。在我这里你不用拘束,五年来没有一个能让你说出心里话的人,相比一定很痛苦吧,我知道的。我又何尝不是呢。”楚歌想起了另一个人,是个姑娘,“我连对一起生活了五年的玩伴都有所隐瞒,不过我们倒是彼此彼此。直到后来我知道了她隐瞒的事,想对她说出我的心里话,却是没有机会了。” 楚歌沉默…… “小主……” 楚歌回过神来,“就叫我楚歌吧,这是我的名。” 小执默然,没有应声,摆放着胭脂水粉。 “以后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你可以尽情依靠我。” 小执默默地忙着手上的活计,心中触动了什么。 “小主,我有一个疑问。”小执主动发问。“您为什么来到了这竹园,一般新人不都是会进菊坊,更优秀的会进梅馆,您怎么来了这竹园,这竹园一般都是没有人的,现住在这里的人也几乎没有几个。” 楚歌微微一笑,料到她会有此疑问,“我刚动了王府的东西,就被罚到这里来了。” 楚歌看小执不解,继续道,“我进这王府之前,自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梅兰竹菊四个大院的情况我已经有所了解。兰苑首先不在考虑范围内。梅馆和菊坊都同样住了许多的妾室,我若是也进去,就同他人一样了,这样的情况是最不好的。况且,我们进这王府,自然要有所动作,那两个大院人多眼杂,定是不利于我们的行动的。所以我就施法来了这竹园。当然,你也放心,我既然有心来这里,自是不会断了自己的后路。我刚在众人面前弹奏了一曲,故意让骁王恰好听到。我对自己的琴艺还是颇有自信的,骁王听了我的琴音,想必还会记起来的,届时,我就有机会了。他经常流连烟花之地,不会不懂琴音,更何况我查过了,他不仅懂,而且颇有造诣。” 小执微微皱眉。 “我有分寸的,你如实说就好了。”说,当然是给外面的人传递消息了。小执是周生池安插在骁王府的眼线,自是要监视这王府内的一举一动,并向外传递情报了。 小执默然。 “小执,我们说了那么多话,做了那么多活,都累了吧。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明天还有更多的事等着我们呢。” “是。” “反正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了,那些字画就先放着,一会找些钉子来挂上,还有那些银子,你看着拿些装在身上,剩下的也就先放在那儿吧。我看看,剩下的还有布匹,还有一个箱子。”楚歌上前打开了它,那是一个条形的箱子,“是琴啊,是我刚用过的那张琴。这张琴比我之前那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也先放着吧。” “小执,你去把刚才我清面用过的水倒掉,我把这些衣服鞋子放进柜中。然后去睡吧。” “是。” 待楚歌与小执整理完毕,已经过了戌时了。 夏天快要来了,天色沉得越来越晚了。 —— 楚歌走向外室,那里放着她的“嫁妆”。 “还有我的行李呢……” 进王府时,楚歌用棉布包好了自己少得不像话的行李,还不放心地用一只小箱子装好行李,再放进那些大箱子中,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不小心发现她的行李的内容了。 楚歌的行李并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什,只是有一样东西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被其他人,尤其是以后她要接触的人发现的,那是楚歌爹爹的牌位。 楚歌翻找着属于她自己的那一方土地,她把自己的心底装进了这个小箱子。 “啊,找到了。” 楚歌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箱子,再解开棉布的包裹,露出里面的东西。 爹爹和娘亲的牌位,一只翠玉耳坠,一件淡黄色麻衣,一方绣着金凤凰的白帕子。 “还好,都在。” 楚歌再次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进那只箱子。 “得用锁锁起来。”楚歌自语。 楚歌抱着那只暗红色的檀木箱子,静静躺在那张宽大的檀木床上。 “要是再有一盆兰花就好了,最好是寒兰。” 楚歌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 在一个飘雪的夜晚,一个小女孩拉着爹爹在院中玩耍。 “爹爹,我为什么叫楚歌啊?” “来,爹爹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叫做项羽……” “爹爹,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自杀了呢,他明明那么厉害,再去打坏人一定会赢的!” “呵呵,是啊,坏人不会打赢他的。” “爹爹很喜欢他吗?” “是啊,所以给你起名叫楚歌啊。” “我知道了,因为他是楚国人!” “对!歌儿真聪明。” “爹爹,我不喜欢他,你不要抛下歌儿。要是有坏人来,歌儿帮你打他!” “呵呵,爹爹不会抛下你的,但是坏人是要爹爹来击退的,你可不能去跟他们打架。” “你给我们家歌儿说什么呢,这么太平的世道怎么会打仗,你喜欢项羽还喜欢成瘾了。你可别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了,老老实实做你的事儿去,可别教坏了我们歌儿。你说是吧,歌儿?”一个妇女打扮的人抱起楚歌,对楚歌的爹爹道。 “娘,爹爹没有教坏我,是我说要打坏人的,你别怪爹爹。” “你现在就帮着你爹爹说话了,那还要不要娘亲了。” “要!我要娘亲!” “那你喜欢爹爹还是娘亲?只能选一个。” 幼时的楚歌的小脸皱成了包子褶,左右为难。这时,又来了一个男孩,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楚歌咧开了嘴,双手挣扎着向男孩伸去…… 突然,楚歌与男孩之间的那段路亮了起来。 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吞没了男孩,吞没了爹爹,吞没了娘亲…… —— “啊!爹!娘!”楚歌惊醒。 窗外已经亮了,楚歌做了一场梦,一场令楚歌惊出一身冷汗的梦。 楚歌从梦中回过神来,看向怀中一直紧抱着的箱子。 楚歌抱着箱子下了床,把箱子放进了空荡荡的衣柜中,关上了衣柜的门。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五月的微风,迎着清晨的太阳。 小执端着盛满净水的铜盆进来,替楚歌梳了妆。 “小主,今天你们就该出府了。” “嗯。可我没有家,之前是住在为骁王选妾室的地方,再之前就是折花阁了。”楚歌哭笑不得,“总不能送我去折花阁吧。” “……”小执无言。 “楚小主。”有人在门外高声唤楚歌。 楚歌和小执连忙起身,走出来看。 “是张嬷嬷啊。”楚歌向张嬷嬷微微施礼,她也不动声色地受了这礼。张嬷嬷在考核女子时,可是收了楚歌不少好处。 “这么一大清早,您来我这偏僻的园子,倒是辛苦您了。是什么重要的事,劳您大驾来呢。”楚歌笑开了花,满脸奉承,嘴上也是抹了蜜的甜。一个嬷嬷,被一个王爷的妾室称作大驾,这当然是很会让人开心得到事情了。 “小主言重了。”张嬷嬷笑着,但还是很沉稳,没有被吹捧上了天。毕竟是大风大雨大世面里走出来的人。 “张嬷嬷您快里面请,我们坐着说话。”楚歌侧身,邀请张嬷嬷进去。 “这恐怕不和礼仪。”张嬷嬷推脱。 “这是我主动要您进来的,不谈什么礼仪,何况茶都为您沏好了,你不是喝了这茶再走,茶凉了就不好了。” “既然是小主要我入内,那我就不得不进去了。” “您说的有理。” “你们都先在这等着吧。”张嬷嬷对她身后的两排侍女说道。 这张嬷嬷的阵势可是比楚歌还要大几倍。 —— 进了楚歌的房门,两人结束了客套话,坐下开始谈正事。 “小主刚进府,大概什么事都不甚明白,容我为你首先讲解一番吧。” “有劳了。” “我们骁王府,几乎每隔一两月就会新入一批新人,作为王爷的妾室。而这些新人要经过层层选拔,首先要家境干净的,最好是有身份地位的,其次要礼仪端庄,面容姣好。您的情况有些特殊,只是普通的人家,但您既然能通过筛选,想必也是有一定能耐。” “嬷嬷过奖了。”楚歌微微一笑,她的身后当然有人为她打点好一切。 “经过重重考核,你们进了这王府之中,但这还只是个开始。带你们进王府,首先是要安排你们的住所,就是分院,其次还得整理好必须的东西,你们自己去整理的当然是最顺心的,就此不会惹出什么事端。然后,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得布置自己的房间,布置成婚房的样儿。然后带上行装,回门,再等王府的喜轿接你来过门。王爷的妾室很多,但他毕竟是我安燕国的皇子,他迎娶妾室也得走个形式。所以我今天来这里,是要知会你们,接下来的几天才是最忙的。你们要抓紧才是。” “可是,嬷嬷想来也知道了,我如今没有可以回门的家,这该如何是好。”楚歌问道。 “一般家住的远的女子进王府时,会托家人找一个临时住所,以便花轿快点到达,且不能太寒酸。您的情况稍微有些特殊,我已经告知王爷了,骁王爷知会我,您的事情会有专人解决的,您只需少等,那人就会来了。”张嬷嬷笑道,没想到王爷还挺上心这个身处“冷园”的人。 “敢问张嬷嬷可知此人是何人。” “此人想来你也见过了。上次王爷第一次考量你们的时候,他身后那个佩刀的人就是了。” 楚歌是见过此人。当时他就身位于周生骁的身后,持刀而立,俨然一个侍卫而已。没想到周生骁会安排一个侍卫来管他的妾室的事情。 “此人名钟义。金字钟,仁义的义。” “我知晓了,劳嬷嬷费心了。” “这院子中的丫鬟是各个主子专用的,小厮是一个院子一起使唤的,你们要装点屋子,尽管使唤他们就行了。” “多谢嬷嬷提醒。” “我就言尽于此。您也快些准备吧。”张嬷嬷起身准备离开。 “嬷嬷慢走,恕我不送了。” 待张嬷嬷转过身,楚歌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 “等等,张嬷嬷,这个荷包是你刚掉的吧。”楚歌扬了扬手中的荷包,自然还是财物。 “是我的,多谢小主。”张嬷嬷笑了,第一次对楚歌施了礼,然后接过了荷包。 “小主,那些装扮房屋的喜字红绸得派人去府中库房领取,我看小主这里人少不便,就托人给您送来吧。您的嫁衣这些东西,想来该是钟义给您准备好,您大可不必担心。” “那就先谢过嬷嬷了。”果然,金钱的力量是伟大的。 —— 待张嬷嬷走后,不多时,便有人将东西送来了,院中的小厮看来也被人知会过了,不敢懈怠,不停地忙碌着。一向冷清的竹苑也热闹起来了。 到了午后时分,钟义来了。 “楚姑娘可已收拾好行囊了?”钟义开门见山,且没有称呼楚歌为小主。 “已经整装了。钟义大哥,我听张嬷嬷说过你了,就有劳你了。”既然不是主仆关系,那就直接套近乎吧,也省了许多客套话。 钟义没有应和,岔开了话题,“王爷让我带你去别院,既已整装完毕,那就走吧。王爷还交代了只你一人前往,那里不方便多余的人进去。” 楚歌只好留下了小执,带了些衣物首饰,装了些纹银,最后拿上了锁在柜子里的那个小盒子。重要的东西放在身边才安全。 楚歌随着钟义来到了所谓的别院,这是一个不小的宅子,地处京城边缘,很是幽静。 “你就暂时先住在这儿吧,之后的事儿就等王爷的吩咐吧。”钟义对楚歌道,“你看还需要什么东西,直接知会我,我会替你准备的,生活用品这儿倒是都有,还有几身新做的衣服。” “不用了,我重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了。”楚歌应道。 “我带你去西厢房,之后一段时间你就住在那儿吧。”钟义率先走了进去。 楚歌跟着钟义向宅内深处前进。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朵朵花,各式各样的花,数不胜数的花,这些花充满了整个宅子内部。楚歌一脸惊奇。 越深入宅子,楚歌见到的花越珍贵。那些花不是杂乱无章的随意长在各处,也没有被刻意框画成一个个小区域,它们有各自生长的地方,但是却没有死板的框边。这些花组成的美景赏心悦目。 楚歌暗道,“周生骁,干得不错嘛。” 钟义对楚歌道,“王爷有时想要清净,府中人太多了,王爷看着厌烦,就命人造了这个宅子,闲暇时会来此清静清静。当然,没有王爷的允许,府中的人是不能随意来此,扰乱王爷的清净的。你住在这里,可以省去很多麻烦,王爷府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的。” “多谢提醒。”楚歌道,“这里这么多花,要是无人打理,肯定不会长的这么好吧?但是打理这些花也是需要不少的人才能做到吧。” “这里的花一直都是王爷亲自打理的,不会轻易让外人动的,王爷很爱惜这些花的。” “要是王爷事务繁忙,一时顾不上这边呢?” “一般来说,王爷事物繁忙时,会特意抽出一天的空子来这里。但是偶尔也会有严重的大事。王爷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托人打理这里。有时是府中信得过的人,有时是承王爷,承王爷一般很闲。”钟义说的是安燕国的六皇子,周生承。 楚歌笑了笑没有说话。 楚歌一路欣赏着宅子中的花,来到了西厢房。 “就是这里了,你挑一间住吧。还有,东厢房你不要随意去,那是王爷和侧王妃的寝室。”钟义又交代到。 “我知道了,没事我不会去那儿的。”楚歌应道。 “要是姑娘没有什么事儿,那我就先行离开了。”钟义得到回应后,离开了宅子。 —— 钟义回到了骁王府,在周生骁的书房里,周生骁正看着一封书信。 “王爷,这个叫楚歌的女子您怎么这么重视,还让她去了别院。” 周生骁放下了手中的信,“你去重新调查一下那个女人,看看她以前的生活和接触的人,十天后给我结果。” 周生骁沉默了一小会儿,“那个女人的琴艺确实高超,但若真是孤儿,又怎会有条件学得如此。” “是,王爷。”钟义应道。 “钟义,还有两件事要你去给管家老佟通知,刚才我交代的那件事要你亲自去办……”周生骁起身,把手上的信放进了柜中…… —— 自从钟义离开后,楚歌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四天,转眼到了五月初七。这期间除了钟义为送楚歌的口粮来过一次,便再没有人来了。 这天一大早,楚歌坐在园中的一丛兰花前,喝着花茶,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楚歌一时愤懑,出声大喊,“这个周生骁,连个茶叶都不给我送来,害我只能自己烧水喝白水了,幸好有这么多花,随便摘点儿喝个花茶也不错。他要是再把我一个人放在这儿几日,我非把他的花摘完了全泡茶了不可。” “哦?你说要摘光本王的花?”突然有人出现在楚歌的身后。 楚歌一惊,回头发现周生骁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楚歌调整好情绪,喜怒不行于色,“王爷。”随即行了平民的跪拜大礼,她还没有嫁进骁王府的大门呢。 周生骁没有再理她,而是做到了园中的石凳上,看着石桌上放着的茶。那茶里确实是放了几片花瓣,是迎春花。 “你倒是珍贵的紧,用本王的花泡茶。”周生骁低头轻看了楚歌一眼,“难道你来的时候,钟义没有告诉你,本王对这园中的花有多爱惜吗!还是说,你明知道,却还是故意这么做。” “回王爷,您的侍卫是让我知晓了。” “那你还敢如此,是把本王不放在眼里吗!” “草民不敢,只是王爷确实冤枉草民了。” 周生骁没有出声,楚歌继续道。 “王爷这么爱花,想必肯定熟知这园中的花的种类、名称、开花时节、养殖方法吧。” “本王当然知道。” “那就请王爷看看我杯中的花瓣,是什么花的。” “迎春花,那又怎样?” “王爷既然知道是迎春花,凭王爷的才智,定能知道,您是冤枉了草民了。” 周生骁一笑,“我很好奇你怎么就去学琴了,要是去说书,定能比现在过得更好吧。” 周生骁站起身,走向面前不远处的水车,“起来吧。” “谢王爷。”楚歌起身。 这迎春花是在三四月份开花的,现在已经五月初了,迎春花的开花时节已过,现在的迎春花花瓣,不是已经枯萎的花掉下的,就是快枯萎的花掉下的。 周生骁当然是知道的,楚歌既然也知道,那就没有理由再难为她了。 楚歌向周生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