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女扮男装行走江湖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她使尽了本事骗过大嬷嬷,才得以逃出来。此刻的她一身短襟打扮,小脸上也抹上了几道灰,除了那双眸子明亮若月,简直就是个小乞丐!她一面晃着脑袋,一面开心地嘴角扬起。这次出来,自己本是要去济州寻傅江的,可偏巧在京城口看到户部尚书的儿子闵秋业,见他眉开眼笑的,定时有什么好事儿!于是便是悄悄跟了闵秋业来了漓州,天生爱热闹的湖阳在顺手拦住的路人口中得知,这几日漓州杨大人的爱女杨玉真小姐要比武招亲时,便将傅江一下抛到了九霄云外。 比武招亲!这等好玩的事儿,怎能没有自己呢?傅哥哥可以放一放再寻,若是错过了这等好玩的事儿,怎么回去和那帮小丫头讲自己的丰功伟绩呢?! 湖阳骑着那黝黑的小毛驴,晃晃悠悠的来到杨府府衙之外,那哒哒的驴蹄声,倒也跟那主人相映成趣。 门外守着的家丁见此也不由的小小的愣了下,这辈子,见过骑骏马,坐软轿的,还真没有见过这骑驴的。况且,这少年居然还拿着半根甘蔗挥来晃去,脸上挂着笑,甚是自在得意。 行至府衙门,湖阳嬉笑一声,竟是从驴背上飞身而下,上前便要进。 那家丁见状,也立马回过神来了,忙不迭的拦住湖阳,问道,“你是哪位?若是比武招亲的,明天才是,且明天再来吧!” 湖阳收起了嬉笑之情,立时显得端庄起来,沉下了声音道,“快去禀报杨大人,就说天下第一大侠妄言前来比武招亲!”说罢,甚是不耐道,“快去吧!”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布衣男子背着一个破布包袱也行至门外,看了看门楣上的“漓州府”匾,便要进。 家丁自是连连拦住,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想着要进来!这知州府是那么好进的吗?!若不是明日小姐要比武招亲的,这等无礼之人定要乱棍打出去的。 那布衣男子被挡住,竟是脚下不稳,连连后退几步,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湖阳见状,不禁哈哈笑道,“这位老兄,你该不会也是比武招亲来的吧?”言语间颇有揶揄,脸上带着笑意。 布衣男子显然是不懂功夫的,被湖阳这样一说,暗暗叹了口气,也不恼也不辩解,只上前一步,冲那还未离去的家丁道,“烦请禀报我的岳父大人,就说李勋前来探亲。”语气中颇有一丝得意之感。 家丁一听了,心下便急了,自己的小姐天仙似的人儿,怎的由他这般侮辱,当下便瞪着眼睛道,“谁是你的岳父大人!” “知州大人。” “呸!” 听到门前有些吵闹的管家此刻踱了方步而来,看到乞丐和穷书生,自是连连道了声晦气。老爷也真是的,自己家小姐天仙儿似的人物,就是做王妃都绰绰有余,哪里是这帮低贱之人也可以肖想的!怎么张榜还写无论出身!这怎么能不论出身呢?!况且现在王府小侯爷和相府公子都已经到了府上,怎还由得这些市井泼皮耍无赖! “我家小姐尚未出嫁!我们老爷又怎么会是你的岳父大人?!” 那自称是李勋的男子听罢,也不恼,只稳稳回道,“我和你家小姐是指腹为婚。” 管家脸色难堪的紧,冷哼了声道,“胡说八道!明日是我家小姐大喜之日,圣上御赐比武招亲,任你是指腹为婚还是什么,都且到明日!”打量了李勋一眼后,又冷哼一声道,“等明日我家小姐成了王妃,你且敢在小侯爷面前说一字半语。” 李勋听罢,瞪了瞪眼睛,便开始费劲地在自己的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玉环,那玉环的细绳已是磨损了不少,看起来便是经常把玩的缘故,李勋拿着玉环笑道,“如果我没说错,你家小姐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环吧?” 管家却不买他的帐,似是没听到李勋的话一般,面上尽是不耐之色,“你是聋了吗?快走快走!” 李勋此刻便有些发愣,想了下,才貌似是醒悟了过来,有些小心翼翼道,“啊,要钱呐?”随即有些吞吐,道,“这路上替人写字倒是得了几文钱,可是路上见讨饭的孩子,就都给他们了。” 管家面上已显了怒气,不耐烦道,“去去去!赶紧走!” 说着挥挥手,言语中自是压着火,对这李勋的十分不喜。 这下,李勋也道是惹了看门狗,心中也是自视甚高的他也不与其争辩,只是心下气着,扭头向台阶下去,直坐在那府衙门口的台阶上,将玉环拿在手里,闷闷的坐了下来。 湖阳在一旁全程看着,只觉得新奇,跟了上来道,“喂!你真的和杨家小姐有婚约?” 李勋心中闷闷,也不甚想搭理湖阳,只带了丝委屈道,“指腹为婚!全无凭据!只有这枚玉环,若是他们不肯认,嫌贫爱富,我也没有办法。” “哎~我问你,那个杨小姐真的有那么美吗?”湖阳大咧咧地往李勋身边一坐,看着李勋闷闷的样子问道,“我听他们说,漓州杨玉真,江南第一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是真的?” 李勋抬眼看了湖阳一眼,面色微红,结结巴巴道,“玉,玉真妹妹她,自然是美的。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她..她...” 湖阳看着李勋笑道,“你这么喜欢她,又是指腹为婚,那为何她爹还要比武招亲呢?” 李勋一滞,面上委屈,声音也小了许多,“我,我父母都过世了,家道中落,如今破败不堪......” 湖阳听罢,“了然”道,“我懂了,我懂了” 这个桥段自己在戏折子上没少听过,小姐和穷书生真心相爱,私定终身,可惜痴心鸳鸯要被嫌贫爱富的父母拆散,最后两人双双殉情而死。 湖阳心里同情,看着“为情所困”的李勋,又忽然感觉自己和他竟是有些“同病相怜”,自己那么喜欢傅哥哥,可是他是江湖草莽,自己是金枝玉叶,若是告诉父皇,恐怕父皇也不会同意的。这人这么喜欢杨小姐,偏着杨大人又是个“嫌贫爱富”的,这岂不是和自己一样吗?一样的命苦,一样的难过...... 李勋不知道湖阳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犹自叹了口气,“原本是我配不上她,她长得美,饱读诗书,还吹的一曲好笛子,我,我自是配不上她。” 湖阳似是透过李勋看到了未来“苦恼”的傅哥哥,一时间不禁怒气连连,“你这个人真是讨厌!怎么还没问人家姑娘的意思,就先说自己配不上?你连着争取一下的心思都有没有吗?!” 李勋被湖阳突然的怒气唬的一怔,随即喃喃道,“我,我不若相府公子那般文采,也不似侯爷那样骁勇,我,我什么都不如她......” 湖阳看到他的自卑样子便是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扯起了李勋就往杨府去。 行至门前,湖阳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小小的金牌来,扔给了门口的管家,口中道,“这可是皇上钦赐的金牌!还不叫你家的杨大人出来迎着!!” 管家虽是半信半疑,可是那金牌确实货真价实的金牌,这些日子,小姐比武招亲,漓州城藏龙卧虎的,老爷也吩咐过了,万不可随意以衣判人,要恭谨,要守礼。想到此处,管家看着两人,深感自己不得轻待了去,只道要去回禀老爷,先请两位公子稍等片刻。 不久,管家便出来了,看待湖阳的眼神便是不同了,拱了手直道,“老爷请两位公子进去。” 杨府内处处假山林立,郁郁葱葱,透过高墙青瓦,更是能看到后园探来的海棠枝叶和点点花簇,甚是雅趣。湖阳倒也不拘束,似是司空见惯似的,直直的朝内府而去,后面紧紧的跟着李勋。 李勋讶异这“小乞丐”的本事,心下忐忑间更多了几分好奇,他寻了个空,悄声问道,“这位,兄台,你那块金牌是真的,还是假的?” 湖阳见李勋一副害怕的样子,不禁乐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呢?” 李勋一怔,连连道,“若是真的便罢了,若是假的,这可是欺君之罪呀!”一面说着,一面心下忐忑起来,暗忖这小乞丐定是捡来或者顺来的一块金牌,若是追究起来,自己怎么算是个从犯? 湖阳哪里想到李勋心里的弯弯道道,笑着拍了拍李勋的肩膀道,“你别怕!只管跟着我就是,我保管让你看到你心爱的杨小姐。”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李勋头昏脑胀的被湖阳带进了杨府,也见到了杨翰林,李勋规规矩矩地跪下向杨锦林行了礼,便被杨锦林扶起来。 杨锦林自是没有想到这金牌背后的主人,竟是李勋。 李勋啊李勋,自上次一别,也有五年之久。五年,足够让一个青涩的少年蜕变成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不过看着李勋,杨锦林却有些皱眉,是了,见过了杜公子的天人之姿,这位李勋李公子,哪里还能入自己的眼呢?莫说自己是嫌贫爱富这人,只这李勋如今的模样,的确是配不上真儿,更不提他如今家道败落。自己的真儿虽然不若金枝玉叶一般娇养,但却是自己心尖尖上的爱女,如此嫁给一个落魄书生,杨锦林心下便凉了几分,看着李勋恭敬的样子,百感交集。 李勋见杨锦林并不热络,便心下不安起来,到底是长辈,李勋也不敢开口质问比武招亲之事,只闷闷的喝着茶,坐立不安。 觉察到李勋的神情失落,杨锦林终是叹了口气,“勋儿,一别几年,你都去了哪里呢?” 李勋听闻杨锦林问话,连连起身,冲着杨锦林一揖道,“回岳父大人的话,自父亲去后,勋儿日日苦读,想着能圆父亲的心愿,此番也是要去京城赶考,必定能考取功名,迎娶玉真妹妹。” 杨锦林点了点头。 对于突然出现的李勋,他的内心是极复杂。 说什么指腹为婚,其实不过是闺中姐妹的一句戏言,只因真儿喜欢,他从不多说什么。真儿是个认死理的孩子,认定了自己和李勋是“指腹为婚”,便也认定了李勋这个人。这几年,多少青年才俊登门求亲,她一概不理,自己也不愿强改了她的心意。二月初二那天,李勋未到,杨翰林心内竟是稍稍松了口气,后来真儿回了话,道是愿意听从自己的安排,杨翰林只觉得自己的女儿终究能重新考虑婚嫁。如今相府,王府都来了人,只等明日的比武招亲,这时候李勋的出现...... 杨锦林斟酌着语言,对李勋道,“勋儿,伯父有一事想要告诉你。” 李勋连连点头,“伯父请讲。” “你也看到了。”杨锦林叹了口气道,“二月初二本是你和玉真的约定之日,可是那日你未曾到...” 李勋听着,急道,“我并未忘了日子,可是那日正是有要事在身,我...” 杨锦林摆了摆手,示意李勋听下去,“前些年,因为顾及着我和李兄的同窗情分,玉真也对你...我不曾应下任何亲事。二月二后,玉真伤透了心,我也不好再拒了求亲的人。前些日子,兵部尚书的三公子求得皇上钦赐的‘比武招亲’手谕,皇命难违。若是你还想求娶玉真,明日便也参与这次比武招亲吧。” 李勋听的心内焦急,直言道,“可是,可是我并不曾习武,怎么能参加比武招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