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5) 孙夫人、廖夫人发动工商界与妇女界慰问前往前线慰劳将士,后方市民的慰劳更是十分热烈,办事员应接不暇,办事处所有的骑楼走廊和内外空地,都堆满了慰问物资,还送来许多事物,有些直接在前线分给士兵。 孙夫人带领一众年轻的夫人小姐们,不顾敌机在上空盘旋,前往到前沿阵地向官兵致意。方楚惜在人群中找到满脸胡渣的丈夫,瘦了不少,一脸灰土,但是精神奕奕。当她抬头望向他时,他也正好深情的望着她,对着她微笑,眼里溢满柔色。她忍不住哽咽起来,顾剑程也顾不得全身的灰尘,紧紧抱住她,“惜,不哭!我不是好好的吗?” 方楚惜从怀里取出手帕,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拭擦,血已经敢和凝固。“还说好好的,伤口流血也没有好好处理。”她靠近他一些,“你喝酒了?” “一点点,后方市民太热情,送来不少好酒,大伙高兴,就喝了一点。”顾剑程见四周没人,俯身吻住她的唇。方楚惜的口齿瞬间充满了白兰地的味道,顾剑程浅尝则止。两人转过身时,看见廖夫人笑盈盈的立在身前。廖夫人身穿剪裁合身的暗色旗袍,打扮得很是整洁,头发往后梳,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善良而端庄。 “真是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呢!小顾,没想到你也参加了这场战事,看见你们这么忠心为国,孙先生,廖公在天之灵,也可安慰。令尊还可好?” 顾剑程恭敬道,“烦劳伯母挂念,家父母一切安好。自广州一别,已有5年未见,剑程甚为挂念,如今见伯母身体还硬朗,也算放心了。” 廖夫人缓缓道,“岁月不饶人,不过还尚能为国家尽点心罢了。” 顾剑程说,“您和孙夫人冒着危险到前线慰问将士,我军的士气受到极大的鼓舞。” 廖夫人笑道,“有我们四万万同胞声援你们,这场战事不会输。”她看了眼方楚惜,“小顾好福气,讨得这么好的夫人。她这些日子随着我们东奔西跑四处募捐,又帮忙照顾伤兵,真不容易。” 方楚惜轻轻地说,“廖夫人谬赞了,我只是尽绵薄之力,您和孙夫人才是我们众人的表率。” 2月下旬,日军得到陆军的增援,总兵力增至9万人,军舰80艘,飞机300架,战斗力骤增。而中国守军一月苦战,总兵力仅有四万余人,且装备落后,国民政府不欲扩大战事,拒绝再派兵增援上海。所幸全国人民、港澳同胞,海外华侨,踊跃捐款。守军用这笔捐款向上海各洋行购置一批新式的武器弹药,分发给各部作战。山西的阎锡山拥有太原兵工厂,特地赠送守军重迫击炮数门,炮弹数百发,以解守军燃眉之急。 指挥部命令,夜袭位于敌军战线后方的钱家湾。当晚10点,61师的两个营悄悄地接近日军宿营地,中国军队面涂焦油,身背斗笠,出现再日军阵地后方,先摸掉日军岗哨,拿上手榴弹投向敌营,战士们集中火力猛攻钱家湾,日军乱成一团。黄浦江畔的日军坦克部队前进基地,双方的枪炮不断划过夜空。一阵□□从天而降,日军的前进基地被炸成一片火海。日军恼羞成怒,机枪疯狂向中国军队扫射。只听见有个人喊道,“弟兄们,没有枪,用刀;没有刀,用牙齿咬,我们誓死抵抗到底。”战士们在不到10米的短距离与日军肉搏。一颗□□呼啸着掉下来,战士们死得很惨。赶过来支援的部队距离不到200米,也受到□□波及,顾剑程昏死过去前喊出一声,“惜。” 方楚惜赶到伤兵医院时,一个年轻的护士向她走过去。“顾夫人,5号病床那位病人,一直在讲着家乡话,您是广东人,应该能听明白的。” “好的,我过去看看。”她走到他的床前,语气柔和的用客家话问,“你又什么需要吗?” 年轻的士兵很惊讶,没有想到在这里会有人说客家方言,他不顾伤口疼痛,兴奋地说,“没有什么需要的,就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我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别说傻话,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方楚惜温柔地帮他盖好被子,“你想聊些什么?” “你给我讲讲故事可以吗?小时候,奶奶给我讲过一些神话故事。” 方楚惜看着他稚嫩地脸孔,温和地说,“那我给你讲讲西方《圣经》的故事吧。上帝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名叫亚当。但是他很孤独,于是上帝决心为他造一个伴侣,在他沉睡的时候取下他一根肋骨,然后把肉合起来。上帝用这跟肋骨造成一个女人,取名叫夏娃……” “姐姐,这个故事和我们女娲娘娘造人蛮像的。” “是啊。你今年多大了?” “过一个月就满20岁了。家里太穷,我17岁就跟着同乡出来当兵,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去过,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快要死了。” “别说傻话,你会慢慢好起来的。”这话已是她第二次说了,除此之外,她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只觉得悲痛无奈。 “我知道自己伤得很重,我们3团的官兵已经死了一大半。姐姐,你知道和平县吗?我们3团大部分官兵都是那里的。” “当然知道的,你们都是英雄。” 他说话渐渐吃力,“那里山清水秀,很漂亮,就是太穷了。姐姐,你吃过盐焗鸡吗?就是用盐把鸡腌咸,可以吃很久。家里的奶奶喜欢用它来煲粥,很香甜,可是很少机会吃到。” 方楚惜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帮他顺了顺气。 “那明日我做好给你带来好吗?” “真的吗?我现在就流口水了。可是,我怕是没有机会了。” 看见他气息越来越弱,方楚惜忍住泪水,“你明天一定可以吃到的。” “姐姐,我听说有天堂这样的地方,那里没有饥饿,没有贫穷,没有战争,我想去那里。” 方楚惜带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许久,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马晓飞。”他吃力地抬起眼皮,“姐姐,你哭了。谢谢你陪我说话,下辈子我要投胎到和平年代,我要活久些,最好能娶个像姐姐你这样好看温柔的媳妇。” 眼见这个年轻的生命即将流逝,方楚惜终于情绪崩溃,掩面而泣,待稍微平复后,床前的小士兵已经去了,安详宁静。她心中悲恸,对这场战争厌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