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里德尔一肚子郁闷地回到斯莱特林的寝室,却见室友马尔福敞开衣襟抱着一件女子的衣服放在鼻尖闻嗅,忍不住从鼻子发出一声冷笑,低声斥责道:“你竟然白日宣淫?” “白……什么?” 刚刚风流过的阿布雷克萨斯茫然地睁大蓝灰色的眼睛,不解地望着眼前斯莱特林隐形的首领。 “没有什么。” 被自己师门无形影响的里德尔颓然坐倒在柔软的床上,扶额长叹一声,突然觉得床板硌人,忍不住伸手一摸,却觉得手指一痛,大叫一声,便将手中之物甩了出去。 “纳吉尼,你疯了吗?” 阴冷的蛇语带着浓烈的愤怒,冲着张口吐信的小蛇泼洒开来。 这种极富压迫感的说话方式立刻让还在温柔乡的马尔福惊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地从鹅毛软枕上起来,从床头取下魔药小心翼翼地递到里德尔手里,快速地将受伤的手指浸到药水中,才看到乌黑的血液转为鲜红。 “啊,里德尔,我好像忘了把克拉拉的衣服还给她了,这么冷的天,她可一定会着凉。” 善于察言观色是斯莱特林的生存技能,马尔福始终是一个识趣的妙人儿,他不顾还裸露在外的胸膛,快速地披上外套,抓起那件脂粉味浓郁的女士礼服蛇一般地溜出门外,只留下蜷缩在书桌上的纳吉尼面对来自主人的滔天怒火。 “你最好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纳吉尼!” 第一次被养了多年的宠物咬,里德尔黑色的眼眸里尽是燃烧的火焰,可纳吉尼不比核桃仁大的脑袋显然消化不了主人的情绪,被刚才的撞击弄得头昏脑涨,她不住地摇晃着身子,嘶嘶说道: “汤姆,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纳吉尼感到好难受!” “难闻?难道是魔药的味道?” 斯莱特林级长被宠物的抱怨一下子弄蒙了,理智回笼后,他也感到今天纳吉尼的反应并不寻常,不由得回忆起今天的经历来。 “是那个袋子!那个袋子!那个袋子让纳吉尼头好疼!疼得要裂开了!” 小蛇被主人身上多出来的气息弄得全身疼痛,嘶嘶□□着在桌子上翻滚摇晃着,很快就打翻了墨水,将桌面上变得一片狼藉。 “那是张念中送给我的礼物。”里德尔反应过来,很快想到了送礼者所说的功效——“趋避蛇虫”,他快速地将这个香包取下,放在床头的一个木匣中,才敢伸出双手,抱起自己的宠物。 “看样子似乎这是克制蛇类的神奇药物,张也真是胆大,居然敢将这样的东西交给一个斯莱特林。”汤姆·里德尔嘴角倨傲地向上一翘,将纳吉尼绕在手腕上,自言自语道,“只是不知道青小姐会对这个香包有什么反应,神秘的东方女人,我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人还是一条蝮蛇。” 话虽如此说,在知道了这个香包的作用后,他却不敢真的带着它去拜见在密室里的小青。 早在今天的魔咒课上,心高气傲的沃尔布加慑于斯莱特林级长的威势终于将解除诅咒的咒语告诉给了他,他原本和小青约定今晚将解法告诉她,却被对方用纸鹤通知约定取消,不免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拜那个中国女人为师?那些神秘的东方法术她都不曾教过我,我却心甘情愿地像个奴隶一样被她们摆布。” 里德尔恼火地抓了抓头发,把刚闯过祸的纳吉尼放在手心,昏昏沉沉地倒头睡去。 往常,汤姆·里德尔极少做梦。但今天,不知是怎么的,他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如坐了飞天扫帚,直往青云之上而去。正当他大骇之时,这身子又忽然如铅坠一般直落下去,直到落入一个缥缈云端所在。 “这是在哪儿……” 迷蒙之间的里德尔手心一紧,感受到魔杖的重量,不由得心内一安。却看见周围尽是亭台楼阁,风景如画,知道是在东方。 “血胤缘故地,楚歌起北邙。 微末识惊马,药石配鸳鸯。” 恍恍惚惚间,云里似乎飘来一阵歌声,韵律悠扬,词句凄切,却是女子声气。没多久,伴着歌声,一群绛衫女子便袅袅乘云而来。 汤姆·里德尔一向洁身自好,哪里来过这般海棠乡芙蓉地,但见这些女子个个云髻堆烟,裙裾委地,环佩铿锵,麝兰扑鼻,不由得惕然心惊,立即就取出魔杖指向她们,用中文问道: “你们是何人?这里又是哪里?” “怎么是一个浊物。警幻仙子说过,今日绛珠妹子重返故地,我们才早早地到了这里,恭候芳趾。早知是这人来此,何苦误我时辰。” 见他气势汹汹,女子们一个个柳眉竖起,广袖慢甩,急欲离去,却从远方匆匆赶来一位高髻华服的红衣女子,把她们拦了下来。 “各位仙子暂且留步。” 那红衣女子似是这些个东方佳人的统领,言语一出,微步辄止,只是这些莺莺燕燕皆面带不耐,怒目视之,她不由得脸色一白,解释说道: “此子非是他人,原是那西方斯莱特林公之后,我那日欲往西方,接引绛珠妹子来此,适逢此公殷殷嘱我:‘吾一生自负才学,医卜星象无一不通,唯后人不肖,或身陷缧绁,或癫狂不堪。只这一子肖吾,偏因了身世之故,薄亲缘,寡情缘,最是冷心冷清,又执着于外道,只怕难逃命数,断我血胤。还望警幻仙姑不辞辛劳,以言语相警,以幻境相激,引此子回归正途。’如是,吾才引他至此,盼其勿堕迷途。” 听得红衣女警幻仙子这般说道,众女子方才不复愠色,然而看向汤姆的目光仍是冷冷,其中一个白衣女子手执宫灯,先行而去,却见宫灯到处,彩彻区明,云雾方缓缓散了,露出峥嵘楼阁来。 汤姆·里德尔懵懵懂懂,只随着众女子前行,便见前有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他转过牌坊,又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里德尔中文不佳,虽略解其意 ,却终究不是大懂,也就当做风景看过,只往二层门内走,可这门内俱是中式书架,磊落摆放着,线装书册也都是中文样式,直让他提不起兴趣。警幻仙子见他如此这般,杏眼一转,直领着他往内室走去。 内室与外面无甚不同,只换了玄色书架,上刻小字,却是楷书:“死复死,生复生,王霸雄图,终为土灰。” 里德尔心中不解,警幻便伸手取下架上书册,低声说道: “此一册乃是天机,原是不许旁人翻阅,今吾即欲点破,便由着汝随喜罢了。” 话说到此处,里德尔方才醒悟此乃东方占卜,心中欣喜不胜,急忙翻开书页,却见图文并茂,第一幅就是一个坟冢,杂草丛生,边上立了一根枯枝。图旁写道: “血胤缘故地,楚歌起北邙。微末识惊马,药石配鸳鸯。欲求王母药,玉容甘毁伤。数载成一统,寻亲老山岗。老叟谋心术,慈母白骨香。何须怨童子,应悔恋虚妄。”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中国画中的景色栩栩如生,里德尔还是感到透骨的凉意,他侧过脸,想要从警幻的眼里得到答案,却发现对方早已不在身边,只能带着疑虑,翻开后面的几页。 后一页的颜色却单调得很,只是一座高塔,一扇老窗,也是拿小楷批道: “子房筹谋几时尽,诸葛妙计万古存。 早知难逃刀兵向,不悔相识悔重逢。” 到得再后一些,画风却不似之前的阴沉,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一支红烛,莹莹亮着,正对着桌上鲜花,烛光如豆,倒也顽强发光,那鲜花却早已枯萎。在这画旁,也题有诗句: “先事曹魏后事吴,偏将心事付踌躇。 多少深情终不寿,埋首岐黄自独孤。 甘为旧竹成新恨,魂断茅屋可堪赎。 假使当年身先死,谁知冰心在玉壶。” 里德尔越看越心惊,正欲把书本合起来,却一下子没拿稳,落在茶几上。登时一双素白纤细的手自旁伸了出来,替他拿过书册,原来是警幻知他生性聪慧,怕他参破命数,欲行阻止。 “你这年轻人,年纪不大,怎么成了书呆子,这样的闷葫芦打了也没趣,倒不如随我先去用了茶点。” 似是为了应证她的话,里德尔的肚子立刻就叫了一声,霍格沃茨最英俊的小伙子一下子面色通红。好在警幻也不欲让他难堪,只闻得幽香细细,衣袂翩飞,不多时,青玉小案上已经上了数碟小点和两盏香茗。 这些点心做工精细,有的汤姆·里德尔在黛玉处看过,有的却是见所未见,都雕刻成鲜花模样,色彩各异,他拈起一枚梅花形状的试了试,正是他最喜爱的梅子馅,又多了一丝清香。 被黛玉小青熏陶甚久,汤姆也对茶不再视如药物,此时少不得一试,只觉得与往日所饮颇为不同,甘香清冽。 警幻见他品尝得津津有味,低声解释道: “这点心是无妄山上雪混着此处梅花所制,凡间绝无相类。此茶亦是离根水*融合此间奇花异卉,引天上莫愁清露而成。是故甘甜异于凡种。” 谈笑品茗间,又有一群白衫女子或执箫管,或取古琴翩翩而来,只听得琴声淙淙,时而如入松林,时而如践溪流,里德尔自幼贫寒,几时享受过这般待遇,只觉得恍恍惚惚,心中从未有过之欢畅喜乐。 警幻见他痴迷模样,不由得心中嗟叹,暗自摇头,思及其先人嘱托,少不得提点一二: “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必有生、旦、净、末之别,又有南北九宫之限。此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谱入管弦。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尔中文不佳,不如先阅其稿,不然味同嚼蜡矣!” 说着,便命属下将书稿递了过去。里德尔即一面目视其文,一面耳聆其歌,他本是通透之人,思及适才所见批语,不免联想起来,但听得歌曰: “求永年,求永年,不随黄土不随风,人寿终有尽,人力不可及。谁料到魂魄离处断肠泪,奈何天,寂寥地,逶迤而去几万里。” “[魍魉破]饮新血,照镜辨清浊。蛰伏求赤玉,明月不可掇。稚子应有恨,空手破修罗。” “[镜花误]叹红颜,空对着好皮囊,闺中偷念少年郎。霜刃消昴日,碧血饲虎狼。工谗意气短,提剑孤胆壮。当年纵巨蟒,可怜一宵亡。” “[相见欢]少年不识清愁,为楚囚。囹圄乍破、日夜不曾休。文君过,饰汝非,竟成仇。未若长空一去别高楼。” “[盛世景]良园至,金谷销,祝融饰古杯。难猜屠龙客,不意梁上谁。夜半啼鸦声声摧,气势危。正道是狭路相逢,骨骸行迹无处寻。” 听到这里,汤姆·里德尔心中一动,似有所思,正欲默默记录,警幻仙子眼明手快,速止了歌舞,挥手让歌姬退下,又上了一盏鲜果。那果子本是离恨天灌愁果,里德尔轻咬一口,只觉得如醇酒一般,不免停不下口。正值此时,金兽香炉中幽香沉沉,缱倦缠绵不绝,他实在难以抵挡,逐渐自觉朦胧,轻声哈欠。 “公子若是乏了,里间还有雅舍一间,以供休憩,公子若是不嫌,还请随我来。” 佳人曼语,原不容推却。两人缓步前行,便至后堂。汤姆·里德尔闻见那卧房香气,早就骨酥身软,又见床帐清雅,如清韵小筑一般 ,于是倒头便睡。他原贪食了灌愁果,又为度恨香所侵,此时只觉得被褥温软异常,自然香梦沉酣。 恍恍惚惚之下,不知睡了多久,里德尔才悠悠醒来。他虽入睡时浑浑噩噩,醒来时却感官敏锐,早觉得置身之处幽香扑鼻,温软异常,战战兢兢伸手一触,掌下却是女子柔软肌肤,大骇之下,抓起魔杖便一跃而起,厉声诘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听他这般问,床上之人方才嘤咛一声,缓缓拉开帷幔,露出脸面来。只见她面如莲瓣,眼似水光,正如娇花照水,弱柳迎风,此时却仅着了贴身衣物,云鬓散乱,秋波惺忪,甜香幽幽,另有一种女子娇弱不胜的风情——竟是他的师父——黛玉。 里德尔又羞又惭,虽对中国礼节不甚了解,他却也知男女同枕颇为不妥,此时此景之下,忍不住脸色潮红,似是心中隐秘被人揭发,全身颤抖个不停。 而那房中的黛玉见他如此情状,不由得一声冷笑,只哗啦一声将帷幔扯得大开,也不回话,起身趿拉起锦缎绣鞋,倚身坐在床沿。 正当二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时,门口珠帘忽而霍拉扯开,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珠子撞击声,一名高大男子持剑而入,竟直向着里德尔而来。 “大胆狂徒!竟擅闯吾妻卧房!纵万死难辞其咎!” 来人皂靴黑衣,穿着与里德尔一般无二,只一柄乌木柄长剑有如霜雪,毫不容情地往汤姆身上而去。 年轻的斯莱特林级长从未有此经历,又惊又骇之下,竟来不及发射魔咒,顺手取来桌上一个珐琅茶壶招架。 只听得“哗啦”一声,长剑对穿,茶壶碎裂,水浆瞬间迸溅,来者转头避让。 这一避一闪之间,他的正脸恰恰对准了汤姆,只见其白玉面孔,剑眉如画,眼似流星飒沓,鼻如峰峦挺立,如此形容——可不就是他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本人! “你……” 似乎也被他震惊到,这位来人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倒退了好几步,手中长剑也铿锵落地。 “有趣!有趣!痴儿!痴儿!此时此地,尔即是他,他即是尔,又有何分别?” 那房中的黛玉见他二人惊容满面,不由得抚掌微笑,直如朝花初绽,她葱指一指两人,口中说道: “一念之差,尔便成他,一念之仁,屠夫亦可成圣。痴儿竟还不悟吗?” 可里德尔一时为几次变故所惊,竟愣在那里不知从何作答。那房中的黛玉见他如此执迷,心下不免失望,忽地素手纤纤,直往他身上推去。 猝不及防之间,汤姆不及反抗,只觉得腰上力道大得难以抗拒,正要出言呼救,便觉得身子一轻,直如从高处坠下。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字,自己便从这无比荒诞的梦境中醒过来,躺在熟悉无无比的霍格沃茨四柱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