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薄低头在文卷上记录,县丞也提笔在木板上书写。
声音往外传完,县长再开口,后面传出的是:“甯公可在?可上台!”
这下文吏们前后连叫了三次,第一声传遍后,才有一花甲文士急从县衙中奔出,第三声开始传时,他才从人群中挤到中央,气喘吁吁登上高台,却是本县官寺中的一位老县吏。
此人谢昶略有所闻,以前是河内修武县人,邓慕安占南阳后,因识文字选来为吏的,家安在城东,户籍似乎只是良民。
文吏七品官以上,才可得赐功民身份。
高台上县长冲甯玄点点头,请他立在一旁旁观,念过的票帖丢进空木箱中,再于另外木箱中摸出张新票帖,展开再念:“望坡亭己屯功民张谷荐东城亭甲屯陈角为乡老!”
其它一切如前,这次满脸通红上台的陈角,是县官寺里的老差役。
前两个被荐的都是官寺中人。谢昶心中已经有些不屑。不过第三个倒稍好些。听名字户籍应该是城外的白氏族长白彰。
白氏族长无论如何也是今日听到的第一个本地人名,不似甯玄、陈角两个外来者,听闻报名时,人群响起巨大欢呼声。只是白彰或并未到场,最终都没有上台。
欢呼声盖过四方文吏之声,县长无奈,只得暂时停下,再往外喊话。最外围文吏报声之后,才许欢呼出声,可是哪里能完全阻得住?
第四票又是选的陈角,接着第五票是城外之人,虽然上台,谢昶并不认识,又引得人群欢呼,一个顽童因为跳跃拍手还险些从树上跌下来。
出现险情,因的树下那角一阵骚乱,又逼得县长停住。遣差役去将几株树上顽童全撵下来。
第六票选的又是白氏族长,自然又引人欢呼。到第七票就大出意外。
前面文吏传话:“城东亭乙屯功民刘清荐城西亭甲屯谢昶谢幼明为乡老!”
谢昶之前还在想着白氏为何与元国功民交好,又被几声突然发起的欢呼影响,隐约只听到有人叫自家名字,他未反应过来,先勃然大怒。
自从行冠礼之后,几十年来谁敢无礼当面直呼老子的名?
他刚抬起头,几步外人群中的文吏又大声重复:“城东亭乙屯功民刘清荐城西亭甲屯谢昶谢叔明为乡老!”
再闻其声,老头明白过来,双脸顿时涨得通红,手脚全颤抖不停。
这这如何会选到我的?
元国势大,族中确实已有人不顾族令,或任官、或从军获得功民户籍,可他们大多已迁往外地!
刘清是谁?怎认得我?
他尚惊疑难安,里面又有声传出:“谢公可在?可上台!”
请人上台的话,非但几步外的文吏,连周围百姓们都跟着叫喊起来。
想想闻听自己名字后族长、族中小辈们的惊愕表情,周边人群鼎沸,谢昶却恨不得地上生出条裂缝来好让自己钻进去,还要真站到台上去丢人么?
这一刻,老头满怀羞愤,还夹杂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其中,身边众人分明都不认识他,可他却只低头不敢视人。
“谢公可在?可上台!”
催命一样的第二声巨响又从里到外各处响起,随之呼叫的人越来越多,自己要不要落荒而逃?
矛盾、惊疑、羞愧,谢昶真恨不得今日如那白氏族长一样,本就没到场来,反不用遭这罪过。
最外围发声之后,接下来,就要从里再喊第三声了。
老头跺脚,咬着牙想,老夫就上台看看虚实,回头哪个小辈敢笑话,老夫打不肿他的脸!
猛地抬起头,谢昶大声回应:“在!在!让让!”
老夫只是看看虚实、探探真假!
怕什么?
有人听到声音,果然给他让出缝隙,更多的全却完全充耳未闻,随着别人高声呐喊:“谢公可在?可上台!”
老头小跑着从人群中挤过,来到高台旁边,寻到台阶,跌跌跄跄爬上去。
到了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一双双意味难明的眼睛全盯在他身上,老头又突然开始呼吸急促,手脚乱抖,只觉得丢脸,低下头不敢再见人,连县长冲他颔首示意都没看见。
县长便不管他,又去念下一份票帖。
县长念出新的名字,底下视线不再聚焦过来,谢昶才觉得轻松些,抬头打量一眼县丞书写的大木板,之前在下面看不清,原来是按县中各亭先用黑线分成小块,各被推荐者名字都写在所属亭下,自己的名字就落在城西亭。
只是这高台并不算大,木板也只有限,上千份票帖所选者若都上台,如何站得下?木板上名字又如何够排?
这般一个个叫着,陈角又被荐过七次,阵阵欢呼声中,白彰也被再叫名五次,他谢昶之名与县吏甯玄一样,都又被叫三次,后面重复的县丞便只在木板名下划一横表示,多只是重复,再上台的人已越来越少。
谢昶顿时明白,推荐票帖虽多,被荐者数量却没那么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