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超群只感觉浑身的酸软,他捏着疼痛的肩膀,往后一仰重又躺倒在了床上,望着老布账子昏暗的账顶,那朦胧的图案象画着一幅抽象的图画,也象乡村里的仙姑跳大神时用来占卦画的沙画,带着一肚子心思去看去研究那一准是玄妙万千,但心净空明灵静,再去看便也啥都没有,此时的吴超群,只感到的是浑身上下,因了梦里奋力泅水的疲劳,与大汗淋漓的运动过后袭来了一阵瞌睡感,此时天还黑着,困倦袭来。他便闭上眼睛,忽尔睁开眼想了想,再睡个回笼觉吧,不知此时是否能重回梦境,又不知此梦是否如彼梦,阿呆可会再来,他笑了笑,抱着枕头,只闻见一股油腻的头油臭气,便厌恶的丢开了枕头,想着睡醒后头一时间便是处理这死老头儿的一应卧具,扔水里去吧顺水飘走,阿呆呀,你如泉下有知便拿着去阴间用吧,也好过受冻,说罢脸上泛出了笑意。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了屋内,老屋里略嫌小的窗子把阳光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吴超群的眼睛感受着窗外伸手进来的细弱的光线,但扫射在他的眼帘上还是感到了天时已然不早了,他还是不想睁开眼,他想好好的享受一下这多年不曾有过的自然醒,身体在慢慢的复苏,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只听到窗外树上鸟儿的清唱,新的一天开始了,刚刚一个意识跳入大脑,便感觉一股凉嗖嗖的冷风在脑后扫过,屋子里有个人不发出任何声响的走进,然后站立在吴超群的床前,二道目光的冷冽刺得吴超群后脊梁上一个激凌,他头皮发炸,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象上足了发条的电动跳蛙,毛孔里一下子射出了一层冷汗,他的背因了太急于的蹦跳而往后瞌在了硬硬的后床架上,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嗳唷,耳朵边忽忽的象有风掠过,他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眼睛由于惊剧而睁得老大,来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床前望着他,用一双阿呆的眼睛,身躯象一座影壁,遮住了屋子的光线,老屋更黑了,吴超群一动不动的与来人对视着。 一阵呜哇的叫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二只肥壮的手臂挥舞着,吴超群舒了一口气,身子重又徒然的倒下,心里一阵嗵嗵直跳,殊不知人在有思想准备的时候,对一些有预见性的恐惧与危险是不害怕的,但在冷不防时往往会因了一些细小的风吹草动而受到意外的惊吓,尤其是一个曾经杀人越货的人,对阿呆的仇恨与谋杀,吴超群虽说是耿耿于怀,准备充分,且毫不犹豫的做便做了。但杀人毕竟是杀人,性命相关的事就是一个黑道极致的歹徒也知道是一件天大的事,所以吴超群在内心的深层次他还是畏惧的,傻伢儿静悄悄的进入,与无声息的凝视,似乎让他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神灵的审判,他被吓着了,半晌,他跳了起来奋起一脚把傻伢儿踹倒在地上,傻伢儿呜哇着倒地,胖大的肉山在地上翻滚着。吴超群理也没理,从傻伢儿身上踏过便来到了堂屋,昨夜没收拾的饭桌一片杯盘狼籍,但意外的是盘碗全都干干净净的,不剩一点饭菜,看来,是傻伢儿的杰作,她饿了,在扫荡完桌上的饭菜后,本能的找吴超群要吃的。 吴超群把桌子收拾了个干净,满地的垃圾扫了一大簸萁,倒在了后院的菜地里。傻伢儿悄莫声的远远的跟着吴超群,吴超群看着傻伢儿,他奇怪这傻子的生命力为何如此之强,才刚那卧室的当胸一脚,还有直接从她那怀孕已然显怀的身子上直接踏过,他本以为这傻子会因此流产,但看来,真是纹丝没能憾动得了她,他笑笑,从菜地里拔了几株菜,准备早饭,傻子饿了,他也饿了。 饭罢,吃饱了的吴超群沉思着埋头在饭后的困倦感之中,眼睛顺着堂屋一股清凉的晨风望向了门外,大门洞开着,屋外院场里静悄悄的,间或有人从场院外走过,不过是三二的村人邻里去地里做生活,已是日上三竿,早晨杏红色的娇阳力道十足的升起,抚慰着天下一切的生灵,远远近近的一切早已活泛了起来,堂前飞回的母燕子衔着野外打来的食物,喂着在窝中大张着嘴的稚燕。发出吱吱的呢喃声。吴超群脑子如一池静水,一动不动的静印着远近这美丽宁静的乡村,忽尔领里的孩童跑来堂前大声呼喊着,“阿呆囡婿,侬的鸭儿跑出去了,快点去赶回来呀。”吴超群一下子从桌旁边跳了起来,“哦,好呀好呀,我晓得了,谢谢伲呀。”他急急的奔出门去,急慌慌的跑向河浜,这几天他忙着阿呆的丧事,没顾得上鸭子,鸭群都是由村人轮流代管的,但尽管邻里热心尽职,可不是个个在行的,所以这轮上个不惯放鸭的,一不小心便被水把鸭儿冲跑了一大片。好在阿呆女婿放养的鸭群,远村近庄都认得,众人相帮着一只不少的赶了回来,前村后庄的几位乡里都围拢了前来,七嘴八舌着这一场虚惊,吴超群先是一声不吭,低着头思索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来,先是谢过了乡里乡亲的相帮,然后便托众人相帮,打听着有那有意养鸭的户头,传个口音,托个话,前来相商,他要把鸭儿卖了,因为他实在是无□□术的即要照管傻伢儿,又得田里山头做生活,再养鸭他是实在没这精神气力了,何况傻伢儿也有孕在身。众人听罢一个个忙忙的点头,面上自然的挂着一脸的同情,当然他们的心里也是如此一般的可怜着吴超群,不几天鸭群便处理了个干干净净,且价钱也算是给了个公道,因为来人也略有所闻这十全十美的上门女婿的好名声,所以不曾杀价。 鸭儿被新的主人撑着一条小船驱赶着,象一片浮在水面的五色斑斓的浮云渐渐的飘向远方,吴超群望着那远去的鸭群,心内泛起的味儿有点复杂,有轻松的释怀,也有酸楚的纠结,毕竟鸭倌儿曾是他前些年的固定职业,而且是劫后余生后没得选择的一个饭碗,他长出了一口气,把手里包着钞票的厚厚的牛皮纸包往腋下一夹向自已的屋头走去。 堂屋的灯泡换了只原来的十五支光的白炽灯泡,办丧事时用的一百支光的大灯泡早已卸了下来,倒不是他吴超群舍不得电,只是他不太习惯于如此光亮的照射,因为那如探照灯似的强光总让他想起那警察审问的射灯 ,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所以他换下了原来的旧物,想着明日是否该去镇上一趟,家里似乎有许多的东西该换,该买,还有就是卖鸭儿的钱先存在银行里,把家里的一切剩下的钱凑个整数,存个大面额高利息的存单。他想着,草草的收拾完了饭桌,走向了自已的卧室,就是原先阿呆的房间,傻伢儿早已悄莫声儿的走进了自已的偏屋打起了呼噜。短短的几天,大门一关以后的各司其职,无论是这精的透顶的贼骨头吴超群,还是天生的傻子傻伢儿都仿佛约定俗成的一下子习惯了,各不相扰,各吃各的,各睡各的。 那顶让人昏昏欲睡且让空气也凝固的旧账子,早被他顺手扯下就丢进了河里。吴超群躺在了床上,头枕着手臂,想着办丧事以来包括这些年的种种,在阿呆家当上门女婿的时日已然不短,以往任何的收入大数自不必说,连带那角角分分的小毛票,角子都归阿呆管着,老东西抠着钱如一个只进不出的扑满,但无论是攒多少钱,从不见阿呆有打破扑满分点钱给他用的时光,哪怕是买一颗糖的钱都从不见。农田的收入,山货,地里的菜,园子里的果树,还有鸭儿,鸭蛋,一年年下来肯定是个不小的数目,可是搜遍了家里家外,钱似乎真的没有。钱哪儿去了?吴超群知道,任何的上门女婿在老丈人家的地位都是卑微的,就是生了儿育了女,亲生骨肉也得顺丈人家姓,没有任何话语权,更别说钱财大权了,全都是掌握在母家人手里,这就是乡村的民风村俗。可他的家有些不一样,一是老婆是傻子,不分五六,且如今丈人已然归西,那势必家的一切都得归他这个明白人掌握,但掌握在手的家怎么说道都不该是个空家呀?阿呆以往那攒着的大大小小的钱呢?难不成真的有一只硕大的扑满在哪个角落放着呢?阿呆不会是活着的时候就把钱给了傻伢儿吧?他想到这个绝不可能的主意时不由的自嘲的笑了,但他还是明白人犯傻的自已骗着自已的假设了这种可能,即然钱能抠出水来的攒了这么多年,即然防贼似的防着自已的把钱放在了一个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地方,那就一定在某个角落存在着,他二眼精光的想着。阿呆在村子里没有朋友,因为他也是一个上门女婿,除了肯定他是个老实人以外,村人对阿呆没有啥印象,他想不出阿呆会把钱放在村里的什么人家里,还有村委会除了用村里的公费意思意思的给了吴超群一点微薄的抚恤金之外便没有别的交代了。他想这钱只能在家里,会不会灯下黑,最想不到的地方那势必在自已的屋头,对,极有可能 胖大的傻伢儿早已打起了响亮的鼾,肉山似的身子随着呼噜在床上起伏着。吴超群一把拉开了灯,便在屋里的角角落落仔细的找着,抽屉,柜子,墙缝,屋梁柱,最后是把傻伢儿掀翻在地,把床头床尾检查了个仔仔细细,已然一点死角都没了,但钱,或者值钱的物事还是一丁点儿也没有。吴超群再里里外外目光如炬的搜寻着,除了看到被掀翻在地时打了个嗑巴便又接着入睡的傻伢儿,别的是再也看不到也想不出什么了。 索然无味的回到了自已的屋里,一头砸在了床上,床吱嘎的响了一下,他转过了头一头埋在了枕头里,一股头油臭味刺鼻的直攻上脑门心,这下他恼羞成怒的抓起了这黑呼呼油兮兮的旧枕头,一把抛向了空中,枕头沉重的有些份量的在不高处打了个转儿,一下子落在了当地,扑的一声闷响躺在了屋当中。吴超群没地儿出气的跳起脚来在枕头上使劲的用尽全身力气踩踏着,枕头柔韧有劲道的在吴超群脚下幅度不大的变着形,不破不损,真象那久毒不死的阿呆。他看着这脏污烂臭的枕头,那灰脱脱的一堆旧物象极了了阿呆那黑灰的脸,他一把揪起枕头来,双手用力狠命的撕扯着,阿呆的头在他手里碎裂着,这下布的撕裂声终于在屋子里响起,嘶啦一声,枕头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他感到一阵胜利,接着把枕头抛向空中,空中瞬间下起了一阵飞雨,满屋里飘舞着轻飘的瘪空的谷壳,枕头里面灌满的稻壳有些刺痒疼痛的打在了吴超群的脸上身上,屋子里一股陈年油污的气息让他鼻子痒痒的连着打了几个喷涕,他有些恼怒的揉了揉鼻子,望着那散落一地的稻壳,象是看到了阴魂不散的阿呆,他的脚又一次捣着狠劲的在那飘舞了一阵又尘埃落定的积起的这一撮小小的谷壳中,他的脚使劲的捣着,踢着,几张发黄的纸片从他的脚底伴着灰尘从谷壳堆中飞起,啊?这老不死的不会是写了啥咒语在里面吧?以至于怎么下药都毒不死他,他好奇着,从地上拾起一张随意的看着,只见被他挠的破破烂烂的纸片上是几个数目字,抬头是1,后面跟着的是一个二个三个零四个零,什么意思?他忙忙的找寻灰堆中的纸张,一张张拾起,抬头只见中国农业银行,啊?这是存单?乖乖,是钱哪,“哇哈哈哈……”不受控的阿呆的卧室里发出了一阵喷涌而出的笑声。 水乡的清晨薄雾笼罩,早行的船儿已然划破镜面似的河水如大大的黑鱼般游弋着慢慢前行。水乡村落的清晨静谧着。渐渐的天亮开了,水面的薄雾也散开了,静静的河面倒影着两岸那一排排错落有致的青砖瓦房,那一棵棵随风裁剪的翠绿细柳。村村落落,静谧安详,垂柳依依,乌篷船沿着河道缓缓穿行,穿过造型各异的古旧老桥,河边早起的阿嫂们盥洗着昨日的衣物,擂着发出声声的棒捶声,船老大悠闲的划着橹,一边轻声的哼着小曲,手中抖落着烟袋的余灰,这些零零落落不大不小的声响,丝毫没有惊动在船仓中闭目养神的吴超群,一大早他搭船去往镇里,看着他象熟睡了一般,其实心里如走马灯似的不断穿梭。 昨晚一夜没睡,他仔仔细细的在桌子上摊平着那一张张旧的发黄的银行存单,嫌灯光太暗便把那办丧事用的一百支光的白炽灯泡换到了阿呆的卧室里,瞬间昏暗的房间一片白地,连桌子上久积的污垢都照的一清二楚。吴超群有种不真实感,反复拧了拧自已的腮帮子,疼疼,真疼,是真的。这久久的找寻终于芝麻开门的意料之中的意外惊喜,让他有种不相信这是真的的感觉。在一遍又一遍的数清了抚平了这一张张有新有旧,有完整有碎落的中国银行存单后,刚欣喜的心情又有种虚空的悬浮感,万一这存单不是真的呢?岂不是空欢喜一场?不会的不会的,天亮便去证实,一晚无眠带着一种自已吓自已的犯傻,吴超群这一晚烤烧饼似的折腾着。 船靠岸了,镇上到了,吴超群双手抱着胸,急匆匆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小心的避闪着前后左右鸣着清脆铃声的自行车,还有身前身后嬉闹奔跑着的上学的孩童们。农业银行就在眼巴前,吴超群急急的奔向前去,只见二扇玻璃大门紧闭,唉,来的太早了还没开门,他抱着胸前的布包,在银行门口蹲了下来。 “客至心常热,人走茶不凉。”横批四个墨书大字和泉茶馆,此地即镇上唯一的一处茶楼,不曾油漆的古旧木板门楼显得有些年头,店堂里热烘烘的茶香直涌上街面,茶香袭人,让路人会顿生忍不住进入品茗的冲动。粉墙已然不白了,稍显斑驳,屋顶是黑色的碎瓦铺着,长着些许青苔小草。茶楼里人不少,几乎镇上所有的茶客都齐齐地聚在了这一堆。茶楼内沿着本色原木的小阶梯缓缓上楼去,有些许的斯文茶客,有文化人也有生意人,在此你斟我饮地品着茶。二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象是退休享着清福的:“这景山茶如今已过往是没得比了……”邻座老者应到:“确实缺了些鲜甜味,与以往的比,可是苦一些,口感也淡了……” 一睹便是这家茶楼的老茶客,吴超群的心中是不甚欢喜,此时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待着,静静的享受一下清静。还好那俩两鬓斑白的老人话罢便又眯起眼睛慢慢享受起茶来,一言不语。吴超群便也轻尝了一小口——好烫,但茶汤入肚便不觉愧,真是磬心磬脾,不留余力地一口饮下,只感觉从昨夜到今日整个身子的凉寒兮兮在渐渐退去,胃中暖翼翼地,淡淡的香从口鼻沁出,这味道流连于舌尖,轻弹于腹内,以至于一夜无眠的脸上渐渐退却了疲惫,只是他那双往外突的眼珠上还点缀着红丝。 吴超群,在这儿已呆了一个上午了,这茶楼中鼎沸的人声让他如入定般的置身无人之境,因为没有人注意他,也没人认识他,一次一地泡茶,饮茶,他早已忘记了时间了,整间楼茶香飘溢,足够让他的心灵久久的迷醉在那前一刻…… 舐舐舌苔,还有那一丝苦淳而在。吴超群在农业银行实实在在的证实了阿呆那些存单的货真价实,那扎扎实实的金钱的秤砣让他那颗悬浮着的心终于稳稳的落在了肚子里,他发财了。意料中期盼已久的揣测最终得到了证实。得遇横财,自然狂喜,他怔忡着大脑有些彷徨的办理了一应存蓄手续后,那薄薄的一张存单贴着肉身放着,时不时的他还会伸手进内摸上一把,是真的。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茶客已然散去,吴超群环顾四周自已一人端坐在一间硕大空旷的茶楼里,有如溪滩上搁浅的鱼,他摸了摸上身,扬手喊道:“结账。” 在街面上急急的走着,他体内血脉喷张的激动着,与才刚在茶楼里的静默独处相反的是他在静静的一人理清了眼下的头绪之后,有一种成功的喜悦想要庆祝,他很想在小街上跳跃奔跑,呼喊咆哮。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如今的他是真真正正的出头了,他有钱了,他想要做一切他在阿呆活着的时候想做不敢做,又没钱没能力做的事。先去干嘛呢?自然是吃香喝辣,对,他走着用眼睛四处寻找着。但街角的一抹亮色吸引了他的视线,一抹鲜红色,准确的说是一个穿着紧身大红衣裙的红衣女子吸引了他的满睛,他牢牢的盯着这女子,她斜靠在一间特别小的门脸前,一具身子占居了半个门,裙子短短的,紧紧的包裹着红色衣裙的身子象一具商店橱柜里陈列着的塑料模特儿,肉色丝袜紧裹的大腿勾勒出一具香艳的人体,从头上披肩的黑色大波浪卷发,直至一双红色细高跟鞋最后完成了这具色彩艳丽的香艳肉弹,他走向那女子身子直直的,有如他直勾勾的眼神。 陈列的模特儿动了起来,“老板,理发吗?欢迎欢迎你请进呀,”烈焰红唇中吐出曼妙的女声,吴超群跟着模特儿走进一言不发,老老实实的坐在理发店可以转动的椅子上,这女声尤如咒语一般让他入定,他听着这声音很是亲切,有种熟悉的意思,可他们熟吗?难不成许久没有近过这号丝袜红唇类型的女色熬的?也许吧,但吴超群就是觉得哪儿哪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哪儿呢?唉管它呢,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吧,闭目养神,先好好享受一下,这女子给他洗头时那手指抓搔的麻酥感觉,让他有种心痒痒的热动感,一阵酥麻从头一直通向□□,慢慢的呼吸变得艰难起来,本是舒服的享受慢慢的变成了一种克制的难熬,他把双腿夹得紧紧的,并且用小腿扭曲着一支麻花儿。 躺在椅子上几乎是平躺,吴超群想入非非的半咪着眼假寐着,脸上捂着热毛巾,一会儿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的抚弄着,边轻言细语:“老板是哪儿人呀?”“外地人。”“哦我也是外地的,来这小镇上开了这间小小的理发店才半年不到,看着眼生吧?”“哦,那你是哪儿人呢?”“我是金华人。”“啊。”伴随着吴超群的一声失控的大叫,吴超群只感到脸上一阵刺痛,他似乎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行为很是夸张,理发女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哎喂,老板。你怎么啦,吓死我了。”吴超群这下才意识到自已是失态了,呐呐的坐了下来,“刚才我脚突然抽筋了,所以。”“哦,难怪,你看多糟糕,把你的脸都划破了。”“哦,没事没事,是我动了,不怪你。”吴超群掩饰着,重又躺下在椅子上,他似乎知晓了自已才刚看到这女人时没来由的亲切与兴奋,大概是那浓重的金华口音触动了他内心的什么。他不由的重新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女人来,女人不算漂亮,一双鼓突的眼珠象水泡眼的金鱼,薄薄的嘴唇向内包着,仁中特别的长,有点猴子相,一头大波浪规整的有点象假发,他盯着,一直到那女人羞涩的捂着嘴吃吃笑着打趣道,“老板,怎么了嘛,盯着人家看,哪有这么看人的呀?讨厌。”吴超群似乎眼前一下子闪过一个身影,眼前这女人象极了他妈,对,是他曾经存放在记忆深处的他小时候他妈的面容身影,而且连神态也象。那是当然喽,因为眼前的这女人从事的职业,同他妈干了一辈子的勾当一样,二人是同行,都是暗门子。唉,他不知是喜是悲,只是心内油然的升起了一股辛酸,他重又闭上眼睛,他想起了最后送他妈走时的情景,那形如一具枯木的黑骷髅,他不由自主的喃喃道“我是金华人。”“啊?”这下是尖脆的女声大声的吓醒了吴超群,“老板,你也是金华人呀?我们是老乡,哎呀你我真是有缘呀?”说着一双软软的手便拍上了吴超群的肩头,吴超群嗯啊道,“啊应该算是吧。”“你是金华哪里呀?老板。”“呃,金华下面的缙云地区。”“哦哦哦,哎呀,老乡见老乡,二眼泪汪汪,真是难得呀,老板,这样,刚才刮脸时我不小心刮破了你的脸,我就不收你的理发钱了,算是给你赔罪了,好吗?再说呢,在这里遇上金华同乡,实在难得,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我请你。” 鲜红的金华火腿,香肠,乌亮油青的皮蛋,桌子上摆着这几样菜让吴超群鼻子一阵发酸,因为这三样东西全是他娘的拿手菜,他的娘虽说是个做皮肉生意的,但有着一手做吃食的好手艺,特别的金华特产腌制火腿,灌香肠,还有做皮蛋,那更是一绝。吴超群吃着,准确的说是李有庆在吃着,也在回味着他儿时的味道,品尝着娘的味道。“好吃,真好吃,”吴超群吃着,说着,努力抑制着他胸中涌起的酸甜苦辣的乡思,他抽着鼻子,呵呵的努力的用笑声掩饰着什么,时不时的抬头望一眼这面前的女人。 不一会儿,端着一只小锅的红衣女子风摆杨柳的走了进来,一股甜香也随之飘然而至,打开锅盖红糖鸡蛋花儿热黄酒,吴超群猛的一下抬起头,面对着那象极了他妈的脸,“老板尝下,这是咱们金华特有的鸡蛋花儿热黄酒,你肯定喜欢。”吴超群对着这热气氤氲的黄酒,内心五味杂陈,他当然知道这有别于他给阿呆准备的那碗加了足够份量的热黄酒,这是一碗地道的金华家乡味道的热黄酒,他可以放心享用,他端起酒碗的手有点抖抖的,大口的喝了一口,甜香软糯,醇厚迷人的热流一下子通透体内,“哈。”他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人生他要开始享受了,酒缓缓的下肚,菜鲜香扑鼻的入口,小理发店的门早已关了,并从里面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