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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城的城主大人貌似有些忙,我与安风在离大门三丈的地方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拦下了,随后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从门后出来,很是嫌弃地对着我二人道:“你们以为我吴家的门这样好近么?来了一个骗子不够又来了两个骗子!”说着那中年男人对着左右道:“今儿都给我把门守住了,放进来一只苍蝇你们的月钱就别想拿了!”  那两个家丁连连点头,于是乎,一刻钟之后我们又回了客栈喝茶。  “安风,你说我看起来就这样不靠谱,像个骗子么?”  安风没说话,只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看的我心有些疼。  “有啥话你就说,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适应。”  安风喔了一声,很是不客气地:“的确。岁数不高,口气却很大,说是捉鬼的大师,可连个布条横幅都没有,若我是那家的人,我也不信。”  安风说的话,额,貌似有那么几分道理,于是我回:“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离开这里!”  回我的,只这么四个字。  我当然不愿意离开,因为要做这笔生意。  我与安风又在客栈住了三日,直到三日后的那个黄昏,日落西沉,终于,清冷的女声在我的身后响起:“三姑娘,听说你可以做死人的生意。”  梳妆铜镜前,只我一人,再无第二张脸。  听着那声音,原本以为是个容貌极佳的可人,但我错了。若不是见多识广,恐怕在转身过去的那一刻,我就喊出了声音。  那红衣的女子也看出了我眼底的讶异,她笑,于是那张布满刀疤的脸又多了三分的恐怖,还有三分的苦涩,“姑娘不必忍着,若是想喊,那便喊,若语的这张脸,生前就吓人的厉害,更加别提死后了。”  三分的苦涩,这一句话后,成了十分。这样的气氛之下,我可笑不出来,虽说我是个没什么良心的人,那颗心却也不是冷的。  “大风大浪地我见得多。你这样的,其实,其实并不如何。”  这么一句话出口,那若语只呆了一会儿,随后笑,可那笑并不如何开心。  我思索着该如何安慰,却好像越是安慰越是出错,索性直奔主题,“你既然来了,说罢,你要与我做什么生意?”  “听闻,姑娘会捉鬼,若语恳求姑娘,给若语指一条黄泉路·····”  她话还未说完,便是被我打断,其实我并不如何喜欢打断别人的话,只是,“若是要我给你指路,你需得告诉我其中因果,不清白的买卖,我可是不会做的。”  那若语垂眸,那双眼睛里黯淡得没有一点星光,“这事情,说来话长·····”  有些事情,说来实在是话长。  向我说故事的叫做若语,一个女子的故事之中,必定会有个男子,这是定律。若语的故事里,也有这么一个男子,不凑巧的,我们知道那么个人。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这土城的城主,吴旬邑。  若语与那吴旬邑的故事,要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若语十五岁。  十五岁的若语,出落得十分漂亮,尽管她爹陆老头只是个扎灯笼的手艺人,尽管家境在这土城之中并不富裕,可刚及笄,上门求娶的人就不在少数。媒婆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可都是无功而返。  若语她爹陆老头问她想要个如何的夫婿,若语却只是摇头,摇完了再加上一句:“那些女儿都不喜欢,不想嫁。”  陆老头的妻子过世的早,自己是又当爹又当娘地将女儿拉扯大,从小到大这女儿也是极其乖巧的,从来没与他说过一句隔心话,更没有红过一次脸,可这一次,任由陆老头如何旁敲侧击,也不能从女儿口中套出一句话来。陆老头也终于知道,女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可他就只这一个女儿,女儿说什么,他也只能听着看着不插手。也就是这听着看着不插手,有了后来的故事。  陆老头不知道,他那乖巧的女儿,在家中养了一个男人。  “我在后山那处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整个人差不多是泡在血里了。可我知道他没有死,他的一双眼睛那样地看着我,亮晶晶的,不像是个受过重伤的人。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之下,本想尖叫出声的我不知道为何开不了口。直到那人与我说·····”  “你若是救我,我会回报给你许多东西。”  “那是个很好听的声音,就像山里的泉水一样。我并如何在乎他说的什么回报,只是想着,有这样好听的声音的男人,不该这样地死去。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上一个人了。”若语说着说着,那双本是星辰陨落的眸子,竟开始星光闪烁。  若语救了那个男人,就养在自己的闺房之中。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势最安全的地方。的确如此,自打女儿大了之后,陆老头是很少进入若语的房间的。也就是这样,那个男人在若语的房间之中养了三月的伤。  三月后,男人的伤势渐渐痊愈,气色也一日比一日好起来。若语心中揣着许多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与那男子说。  是表明心意么?说她对他一见钟情么?说她想成为他的妻子么?但这样的话,若语说不出口。尤其是在说了那样一句话之后。  那时候,正是家中上门说亲的高峰期,这一日接连来了五拨人之后,若语终于忍不住试探那男子:“今日有人上门提亲,其中一个是城主张大人家中的第三个公子,相貌还算是不错,还懂琴棋书画,刀剑也会一点。你觉得,若是我答应那个人,怎么样?”  那男人只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还不错。”  若语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凉的透透的。  “那时候我想的是,我怎么会因为一眼,只一眼,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来,对我,这样不在意的一个人。”  那男人平日里向来少言寡语,对于她的话,十句能回一句就算是不错。两人在一起已经三个月了,除了那男子姓吴,是个习武之人以外,她都不知晓。  七月初七,七夕节,土城未出嫁的女子都要去城南那处的仙女庙里拜仙女娘娘,吃花糕,看花灯,放天灯,以祈祷遇上个如意郎君。若语那一日本是不想去的,但若是在家中,定是要见那样的一张脸,一张见到就想流泪的脸。遂和邻家姐妹商议一番,正午就从家中出门了。  七月七,仙女庙,场面热闹极了,日落的时候,仙女庙各处已然点上了花灯,花灯亮起的时候,土城未成婚的男子陆陆续续地进了仙女庙。  少男少女,大多青涩腼腆,初初见面,若真是有一见钟情的,还敢于开口的,那便是真的一见钟情了。其实大多数,还是平时藏着掖着,苦等这个唯一可以相互沟通的机会,大胆地表白真心。土城的七月七花灯会,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这一日,所有人都有这么一次机会与心上人表白,若是双方郎有情妾有意那自然是好,成了之后还可以一起去放天灯。可若是不合心意被拒绝了,双方也无须介怀,不过梦一场。日后相见该是朋友的还是朋友,该是兄弟姐妹的还是兄弟姐妹。  也正是这一点,吸引了许多未婚男女。  许多来这里的人,都期盼着仙女娘娘显灵,让自己找到一起放天灯的那一位心上人。  若语拿着鲤鱼灯笼,看着周遭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只觉得自己形单影只,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走着,无意间撞上了个人,心不在焉地连头都没抬道了句抱歉就要走,手腕却在路过那人的一瞬间被拉住。  回眸那一刻,若语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人。  “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少见地笑了笑,“同你一样。”  同你一样,这是个什么回答?若语一头雾水地继续问,“和我一样做什么?”  “找白头偕老之人。”男人干脆利落地回。  若语只觉得心被刺痛了一下,忍着心中的疼,问他:“那你现在找到了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简单的八个字,从男人口中缓缓道出,像是天边炸响了一道惊雷一般,将若语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许久,她像是痴儿一般问:“你说的明白些,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其实并不是听不懂,而是这话,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那男人少见地笑了,声音如四月的春风一样柔和:“我说,陆若语,我喜欢你,你愿意与我白头偕老么?”  年少时候我们热情很多,理智很少,仅仅是因为喜欢两个字,便是将喜欢之外的所有所有都抛在脑后,殊不知,那是傻子才会有的行为。  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此时已经含泪的陆若语说的。  “若是可以,那时候我决计不会应他的那一句话。”  七月七那一日,若语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是梦一场。  他握着她的手,同她一起赏花灯,放天灯,吃花糕。一直喜欢着男子这样同她亲近,她心里是十分欢喜的。  那一场七夕盛会结束后,若语与男人一起回家,一路上静默无语。  若语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几时去我家上门提亲?”  提亲之事其实不应该由她开口,可若语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十分期盼做新娘子的那一日,她想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  听了若语这一句话,男子的步子停了,若语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紧张地开口:“若是你有你的考量,都依你,其实我并不如何急。”  这话,掩耳盗铃得很。男人听了,忍不住笑起来。那夜是上弦月,月如钩,夜空下男子的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这夜里熠熠生辉,明珠一样的明亮。  “你别笑!”若语的脸羞得绯红,“我说了,我不急的!”  男人的大手摸了摸若语的头,像是安慰宠物一样的,“明日我便会上门提亲,我急。”    故事到这里,我越来越不明白了,我问若语:“那男子第二日当真上门提亲了么?”  若语摇头,“没有。”  反倒是第三日,长安城里来了使者,说是为王上选妃。选妃的名单上有秀女十人,陆若语的名字,便在那黄卷之首。  若语不愿入那深宫之中去,那里是个如何的地方,即使没去过也听闻过有多么可怕。  那里是囚笼,是龙潭虎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语害怕极了,她不想在囚牢之中度过后半生。  于是在入宫的前一夜,若语说动了陆老头,连夜逃了。  但有些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皇城之中出来的个个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怎么会不知道若语的那点心思。那一夜,陆老头死在乱箭之中。  至于若语,虽未死,那张脸却是毁了。  那张脸是如何毁的,连若语都不知道,那夜被捉回来之后,她被喂了药软禁在一处阴暗空荡的小屋子里,一夜过去,等天光大亮的时候,那些准备进来给她梳洗的宫女见着她的时候惊叫出声,连手里的东西摔了都未察觉。  “鬼呀!”那宫女喊的是这么两个字。  的确成了鬼,那张本是如玉一般的脸上,刀痕遍布,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可怕的事情不止如此。  因为脸毁了,若语的名字从那花名册上被划了去。也因为脸毁了,十五岁的女子再不敢出门去,毕竟如今这土城之中的人人人都晓得陆老头抗旨被乱箭射死,陆家的女儿也因为抗旨被毁了容。  知晓若语抗旨之事的后果,剩下那九个秀女哪里还敢轻举妄动,都乖乖地去了那深宫之中。土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但殊不知祸根,已经种下了。  若语本想着随爹爹而去,如今她什么也没有了,周遭的人也大多避讳她。这些她不说,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可死,哪里有那么容易。”若语这样于我说。  真正的陆若语早就已经死了,在那一夜,逃跑的那一夜,她早就已经成了活死人。  发现自己是活死人的时候,是若语再次试图自杀的时候。匕首刺进了胸膛,可是没有滚烫鲜红的血液流出来,只是有些疼而已。自从出事之后,她鲜少去看自己的那一张脸,再次从铜镜之中看到那么一张脸的时候,她这才惊觉,原来她早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铜镜之中的那个女子,穿着一身白裙,可那一张脸却是比白裙还要惨白三分,加之脸上交错纵横的疤痕,恐怖至极。  她惊叫出声的时候,铜镜之中出现了另外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袭紫衣,看起来十分的雍容华贵,至于那张脸,是若语无论如何忘不掉的。  若语转过身去,便是被男人拥进怀中,“对不起,我来迟了。”那人这样说,语气十分的温柔。  吴旬邑与陆若语的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陆若语不是原来的陆若语了,如今的她只是个活死人。吴旬邑也不是原来那个陆若语所知的一介武夫,那个人是当今大王身边的红人,再来这土城,便是这土城的城主了。  吴旬邑是个有趣的人,见不得多么喜欢陆若语,但他确实应了当初给予陆若语的承诺,他真的回报了许多东西给这个女子。迟到的呵护,迟到的爱意,迟到的,一句抱歉。  这些回报是若语告诉我的,说这些东西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满是空洞,透着迷茫,问我:“你说,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听闻他花了大价钱请了高人为我保住这具早就该腐朽生虫的身子,但这些,于一个死人来说,其实什么也不是。”  其实我很想对这面前的小姑娘开导一番,毕竟她所见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那男子为她做的,怕是不止这些。  但话到嘴边,却咽下了。只因为后面她说的这些话。  “我身上的三魂七魄早已经散尽,能保住这一具躯体靠得是这土城的山水灵气拼凑而成。这也是如今土城黄沙漫天的根本原因。三姑娘,如今我是真的不想再做个行尸走肉了,你行行好,将我毁了,我便将这个给你。”  陆若语从怀中掏出了一颗散着红光的珠子,递给我:“引魂珠,我彻彻底底地死了,它便是你的。”    我刚被爹爹送到浅溪的时候,不怎么喜欢搭理人。那时候师傅的脾气特别硬,还有些臭,见着我不爱说话也不愿意弟子们说话,于是罚我禁闭,最长的时候里,我一个月都在面壁思过。这样的情况差不多有大半年了,后来师傅终于明白过来我爹那句“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是一句玩笑话,遂死了将我这臭脾气拗过来的心思,转而专攻放养政策。  所谓的放养,差不多就是只要不死人伤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这样的不受管教之下,我自然是要犯错的。  第一次见到引魂珠,是在古清欢的手上,那个出生高贵的千金小姐,拿着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在众弟子面前炫耀,“看见没?这是王上给我爹爹的见面礼物,你们怕是都没瞧过这样的宝贝吧!告诉你们,夜里这珠子还可以发光呢!”  那时候年少,玩心重,不过因为从未见过血色的珠子想要凑近看一看,哪里知道那古清欢那样的小气,明明可以给其他人看,到了我面前却是将珠子宝贝似的收了起来。若只是这样我就忍了,哪知道她竟趾高气扬地说这样的话:“三师姐,我这珠子如何?你这小镇子出来的怕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宝贝吧!哈哈哈哈···”  我不喜欢古清欢,这个小我三月出生小我三月入门的女子。遂在她说完了这话之后,直接夺了她手里的珠子,直奔红月崖。  红月崖之上,我将那珠子扔了下去,而后古清欢大怒,与我打了一架。  那一架,我打不过她,虽说我早她三月入门,可人家在修习术法的时候我却是在对着墙壁思考人生,于是十招之后,我也跟着那珠子跳了下去。  被人救上来是三日后的事情,师傅很生气,故而罚了我半年的禁闭。  一颗珠子而已,那时候的我年少无知还在想是个什么宝贝竟要折损我半年的时间,  万万想不到,数年后在这土城之上再次见到它。  因它折损了半年的时间,故而那半年面壁的时间里,大半我都用在研究这珠子的奇妙之处在哪里。《玄武说》上书:引魂珠,引魂归灵之邪物也,得者可引百鬼归省人间。  引魂珠不是古清欢口中所说的宝贝,而是一件邪物!  如今,这陆若语竟然想将这样的一样东西用来当交易的报酬,无论如何我是不答应的。  可我刚摇头,那边的陆若语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的开口:“这不是你想的那一颗引魂珠,这是阴阳两珠之中的阳珠,是集灵气的珠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若语慢慢地凑到我面前,将那珠子递到我的面前,让我更加清楚地见着那珠子之中的灵气涌动之象,“阴魂珠分阴阳两珠,阳珠集灵气,可生死人肉白骨,持珠者即便无所作为拿着便可以绵延百岁。但那阴珠却是集死鬼怨灵之气的邪物,持有者可号令百鬼,拥有常人所不能有的灵力法术,却是坠入魔道,永无轮回。刚才你看这珠子的时候,我便想到这个了。这些,是那人告诉我的,现在我也全数告诉你,绝无隐瞒。”陆若语说着,将那珠子又往我面前凑了凑,“三姑娘,你愿意不愿意与我做这桩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