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轻推,默默把一碟推向她。
都给她好了。
夜深后,已写完字本。卫坤仪将一把银色剪子探进笼烛中,不出片刻,绻烟如雾,她的脸落入屋子暗色中去。
“青昭,天亮了。”她道,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称呼悄然发生改变。
沈青昭不说话。
她不知要怎去回她,明明对彼此相知甚少,平日只能客气相称。
“嗯,我就在你房中看一会儿书,不走了。”沈青昭走出门,悄无声息免掉姑娘二字。
卫坤仪默允,她剪理着烛芯,手中握得那把细细的银剪子,像蝶翼张翕,手背上露出的筋骨亦动来动去,好看得很。
“好。”她说着。
沈青昭去书房取一本,回来。
卫坤仪正低头,似在思忖,可真奇怪,沈青昭道:“你在看什么?”
她眼下只剩几本书卷,一盏烛,两盘玉碟。她却若有所思。
“青昭。”
“嗯?”
“我可是……”卫坤仪道,脸上多出一抹讶色,“吃了你的东西?”
沈青昭一听,柳眉轻扬,道:“你说这个?嗯,吃了的,可这有何妨呢,而且,我还不是一个不请自来就上门蹭膳的客人?领情都来不及。”
坐下后,她把书打开,在屋中等候起东方日出。
也许是院子太过静谧了,还未地转见光,晨鸡报晓,沈青昭就感到眼皮子实在撑不住,撑手前,卫坤仪端坐不动,她看着书,仿佛这也是修行的其中之一。
沈青昭闭眸,片刻,听见细微的摩擦声,卫坤仪很少有动静,所以分外吸引人,蓦地手边传来一阵温热,她大惊,还没说话,就被那只剪过烛芯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左手被握。
沈青昭心头一惊。
卫坤仪抬起她的手,掌心向上,端详起来,女子指甲粉色,浅浅的,稍稍一拨,接触之地,可谓少之又少。
这本是亲密的人常会做的事。
可她们不是。
“嗯……”沈青昭不禁皱眉。
卫坤仪着:“你的指甲很细,像雏鸟。”
沈青昭不睁眼。
“我很好奇。”卫坤仪慢慢地说。
她慢抚着,两个人指甲都很短,肉色粉泽,温润如枕下的软羽,触碰间毫不冲撞,像待在同一个巢中的鸟类。
酥酥麻麻的感觉借过指尖一股脑涌向耳根,沈青昭伏在臂弯,心中却感到有片海域,有谁的手从上伸下来,在里头反复撩拨。
沈青昭抬高耐心。
“青昭。”
卫坤仪声道:“大家闺秀,总养得好一双手,可为何……你祖母却瞧不出来,你在练弓?”
沈青昭不言。
半晌。
她假装困倦,慵懒得似猫一般道:“……可能,我祖母她,许是未瞧出来罢。”
卫坤仪松开手。
“闺中小姐以琴棋为习,你指甲短,又总磨破皮,一看就知,你定在练武。”
沈青昭沉默。
“她知道,只是不说。”
沈青昭听罢心道,她言中了,自己虽买通了下人,可再怎么伪装,亦是无法遮掩干净。
“你有一个很好的祖母。”
卫坤仪艳羡着。
沈青昭一顿,还以为听错语气,问:“那你呢?”
“我。”卫坤仪说出她话间的一个字,却并无问意,它没有起伏,比纸上的字还平铺无叙,“我是一个人。”
沈青昭道:“一直如此?”
卫坤仪不言,她整个人都笼在昏暗自然的光线中,年轻的眉梢,唇角,下巴,也不过退个五年,她也才方笄成礼。
“一直如此。”
沈青昭眉头一挑。
卫坤仪道:“可我觉得,被抛弃之人,应当不能算作同族。”
沈青昭听罢,半晌,她道:“对不起。”
卫坤仪道:“无妨。”
沈青昭道:“算我没问。”
卫坤仪道:“嗯。”
须臾,沈青昭撑手充作睡熟,可实际上,她头嗡嗡响,野鸟逃窜。
卫坤仪道:“不必愧疚。”
沈青昭皱眉。
卫坤仪道:“他们在我眼前消失这事,我已说服自己,去接受。”
消失?
沈青昭微微睁眼。
也许,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消失这个词比较好听些。
夜深后,听得飒飒窸声,眼前人终无声。她稍微安心,但很快地,手背又碰到一丝冰凉触感,她马上清醒,又来了?正纳闷间,可又觉得眼前人属吃软不吃硬,沈青昭在恹恹欲睡时,换一副语气,似哄府中小妹般道:“你也睡吧,可好?否则我会一直愧疚。”
方过片刻。
眼前响起一个声音:“青昭,我要握住你。”
好,好,随她握……手摊开,熟悉的触感回来了,这回不是覆在上面,而是被握在了里头。
卫坤仪握得紧。
她似很高兴。
沈青昭半睁眸,悄悄地睨她。
“青昭。”
“嗯……”
卫坤仪在高兴之余,倾身。
她眼神意味深长,像清溪变得混浊。
“不要消失。”
这声极轻。
沈青昭彻底睁开眸,她就在对面,装得好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