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缘做着衣服直至子夜,实在困倦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钟离铄睁开眼睛的瞬间,脑子里还是战场的厮杀和他被刺受伤后昏迷前看到的对方将领被自己砍下头颅血溅了满眼的一片红。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便看到头顶是青灰色的床帐,屋子里有烛火摇曳,他试着转了下头,便看到屋子里的桌子上趴着一个熟睡的女子。那少女的容颜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得白晰柔美,她的羽睫长而浓密,卷翘着像两把小刷子,不粗不细地柳叶眉,琼鼻樱唇,乌黑的秀发只有一根发带束着露出莹润的耳珠。钟离铄定定地看着烛光中女子柔美的睡颜,夜的安静可以听到她轻浅的呼吸声。钟离铄没有想到自己还会醒来,更没有想到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在这样一种静静谧美好的环境下,一个美丽安睡的女子在他眼前。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良久,他的心中有了一点点漪澜泛起,二十二岁的他从皇兄登上帝位,为了助皇兄稳固国土,他从十五岁便上了战场,多年来的战场拼死厮杀让他从未想过儿女情长,而他虽然多年来一直是长胜将军,可他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却是公子温和如玉,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周身冷气与狠戾。其实,那些温和外表的他只是给外人看的,他的内心真正是极难接受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皇太后与皇上从他十八岁便开始要给他寻一个合适的王妃均被他一口婉拒,此次出征前,皇帝硬是坚决要给他赐婚,而被选的王妃人选是当朝丞相之嫡女正值十七岁的沈清婉,大希国京都第美人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钟离铄在出征前却只回应皇帝如若能凯旋而归再定是否要接纳这个王妃,这门被全京都都在期待的婚姻在十七爷出征后如同战事的成败一起被所有人都议论着,等待着。但结果却是钟离铄在战胜后失踪了,这让整个大希国的人都处在忧虑中,尤其是那个一心要嫁给十七爷的沈清婉,她从十四岁第一次在宫宴中看到了心中钦慕的英雄钟离铄就已心下暗许,待自己及笄后一定要嫁给这个男子,却怎奈十七爷常年征战很少回京,亲事一再耽搁,直到这一次出征前作为丞相的父亲终于在皇帝面前请求皇上同意为其与十七爷赐婚。虽然,钟离铄当时没有马上同意赐婚但也没有拒绝,这让沈清婉心中无限欢喜,她想只要他凯旋而归,她便可以嫁给他了。而对于两国战事,钟离铄作为一个长胜将军沈清婉根本没有担心过他会败,却没有想到战事胜利了钟离铄却失踪了,这怎能不让沈清婉万分焦虑,寝室不安,夜不能寐。当然,这一切都不在钟离铄的脑海中,现在的他正在静静地望着眼前烛光下的女子,而他的心也从未有过的动了,他想应是眼前的女子救了他。
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汐缘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她揉了揉被压麻了的胳膊,起身走到床前,看了看还在昏迷的男子,她为他掖了掖了被角,又回到桌前将做了一半的衣服收起放在簸箩里,吹灭了烛火,轻轻开了房门又关上,汐缘去了厨房洗漱后便开始做早饭。
钟离铄从汐缘醒来时他便也醒了,只是他静静地听着她走到床前,感受着她为他掖被角,在她转身后,他睁开眼睛看到她收拾桌子上做了一半的衣服和她吹灭烛火,轻轻打开房门走出去。借着屋内并不明亮的光,钟离铄的目光盯着汐缘放着做了一半衣服的那个簸箩,他想那应该是这个女子给他做的衣服,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只穿了一条里裤,想到这样的可能钟离铄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暖流,不知这种突如其来给他岁月静好的感觉为何让他很想拥有这样似是一个家的希冀。他,钟离铄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为皇兄,为大希守护着这个国家,守护着生活在这个国家的百姓,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直到他出征前,皇兄强行要给他赐婚,钟离铄都没有想要成一个家的想法。但是,现在他想了,他想拥有一个如此安逸温馨的家,妻子可以给他煮饭做衣,他们可以相守以沫,携手白头,或许还可以生两个孩子。
钟离铄的思绪还沉浸在美好地向往中,房屋的门被打开,那个一身布衣的少女端了一碗粥背着初升的阳光走进来,钟离铄看着她似仙女降临凡间般美丽和美好。
汐缘走进屋子,看到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她先是一怔,她没想到此人这么快就会苏醒过来,这人的伤势很重又加之中了剧毒,汐缘想在爷爷回来前这人应该都不会醒,如今醒来确实让她吃了一惊。汐缘端着粥碗走到床前,将碗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而后俯身将一个枕头加垫在钟离铄的头下,随后端起碗坐在凳子上,用勺子舀了一勺粥轻吹了两下送至男子的唇边。
钟离铄从少女一进来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她,当她将一勺粥送至自己的唇边时,他张开嘴,一勺粥便进了嘴里,温热的粥暖了身也暖了心。两人就这般,一个人喂,一个人吃,一碗粥钟离铄觉得怎的这般快便吃完了。当汐缘端着空碗起身的时候,钟离铄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姑娘的相救,我,我还想再吃一碗粥”。
汐缘轻轻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出了屋子。钟离铄看着她离去的窈窕背影,心中在想救命之恩,他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呢。
片刻后,汐缘端着一碗粥再次进了屋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只是,还未等她将一勺粥喂到男子的唇边,就听男子说道:“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汐缘抬眼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醒来的男子眉宇间透着俊朗不凡的气度,五官是极其英俊的。虽然,她从小生活在这小小的山村里并没有见过太多的人,更不用说是男人,但眼前的男子的容颜和气质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汐缘救此人只为救人而救,从未想过其他。所以,这个人是谁对她来说不重要。反之,她觉得自己对于此人来说也并非是重要之人,所以是谁与否又有什么打紧。只是,为了称呼方便,汐缘还是想身走到窗下的桌前,放下粥碗,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花汐缘”。写罢,她将纸拿到男子面前递给他看,而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叫我阿缘就好”。说罢,将纸放在床边,便转身走到桌前端过粥碗过来坐下,而后舀了一勺粥送到男子的唇边。
钟离铄看到“花汐缘”这三个字时心中顿生一个念头,她与他的相遇或许本就是缘分吧,他张嘴吃下了阿缘喂的粥。只是,钟离铄发现阿缘从他第一眼看到她就没有见她笑过,而且她话极少,对他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让人觉得她就是一个冷美人。钟离铄吃完粥,温和地笑着问阿缘:“谢谢阿缘姑娘的照顾,不知阿缘姑娘可有吃早膳?”
汐缘轻摇了一下头,将空碗放下,帮钟离铄放平枕头,掖好被角。然后,不待钟离铄再开口询问什么便拿起空碗走出房间,钟离铄看着汐缘的背影心中有些失落。虽然,他之前一直没有想过成家的事情,也没有喜欢过哪个女子。可是,京城之中想嫁他的女子数不胜数,如今阿缘对他的态度让他多少有些挫败感。毕竟,他在京城是女子们心中炙手可热的夫君首选。理了理自己的情绪,钟离铄暗想不管阿缘现在会不会喜欢自己,未来他都会让她喜欢上自己,而他对她算不算是一见钟情呢。闭上眼睛,钟离铄静静地躺着。
小半个时辰后,钟离铄又听到了阿缘的脚步声,他转头睁开眼睛,看着阿缘手中端着一碗药进来,她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在凳子上,又俯身用枕头垫高钟离铄的头。而后,她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药轻吹了两下送到钟离铄的唇边,钟离铄张嘴喝下,阿缘再次一勺又一勺的将一碗药悉数喂到钟离铄的嘴里。喂完药,阿缘麻利的起身拿了空碗出去,似是怕钟离铄与她说话,钟离铄则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片刻后,阿缘拿着药箱进来,她放下药箱走到床前,直接一手掀开钟离铄的被子,他赤裸的上身就这样暴露在她的眼前。阿缘的这一动作让钟离铄有些不自然,他没有想到阿缘如此男女不防地直接掀开了他的被子,但转而又一想,自己身上的衣服怕也是阿缘给他脱的,更不用说给他换药了,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阿缘一个女子都可以坦坦荡荡面对,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反而有了别的心思考量,这般想着钟离铄倒是自己生出些许自嘲来。
阿缘很熟练的解开了钟离铄身上缠着的绷带,她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而后从药箱中取出药膏为他轻轻涂抹上,上好药她又为他重新裹了新的绷带。做完这些,阿缘收拾好药箱再次没有说一句话便走出了屋子,钟离铄觉得自己看的最多的就是阿缘的背影了。
没一会儿,阿缘又端了一个脸盆进来,她将脸盆放在凳子上,而后绞干了里面的帕子,给钟离铄轻轻擦拭了脸,擦完脸又洗了帕子将钟离铄的双手也擦拭干净,做完这些她便端了脸盆转身走出屋子。钟离铄再次看到的又只是阿缘那婀娜的背影,他多么希望她能和他说一句话,哪怕问问他是谁,即使他不想把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她。可是,她却问都不问,想来她或许也明白即使她问他,他也不一定会说真话,反而弄得两人尴尬。如此想着,钟离铄便觉得阿缘是一个极聪慧的姑娘,这样的女子不会主动让人为难,相处起来会很轻松。只是,钟离铄还是想让她与自己说上几句话,不管是什么话。
太阳已经是日上中天,阳光照在屋子里很是亮堂,阿缘端着新沏好的一壶茶进来,她给钟离铄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的唇边,他就着她的手喝了那杯茶。然后,他看到她放下茶杯后,便去拿过那个装着缝制一半衣服的簸箩坐在桌前,取出衣服专注的缝制。阿缘一直没有开口说话,钟离铄也没有说话,他只静静地看着那个坐在阳光里显得极其温柔的女子正在一针一线的缝制衣服,而那件衣服应该是为他缝制的,尽管他没有问,但钟离铄心中却就是这般认定。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安静地呆在屋中,一个女子手眼协调地专心缝制衣服,一个男子则是静静地看着端坐在那里的女子,这样的岁月静好,钟离铄心中暗想如果这样的情形能一生一世都如此这般只与眼前的女子相伴,那他此生便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