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涓与容恒在一旁丝毫不敢吭声,权当自己是耳聋口哑的傻子,更不敢抬头看容宣一眼,车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车马逐渐靠近小市,海水的腥气随之厚重起来,带着些许咸味,有些微微的刺鼻。容恒忍不住捂起鼻子单手驾车,他不知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如何忍下这种海腥气味的,反正他是不愿意生活在这里。
足下这段路很不平坦,但也算不上崎岖,只是坑洼与石子颇多,于是车辆走得磕磕绊绊,半天才挤入小市当间。
入市时车轮压过一个深坑,车身随之剧烈一晃。嬴涓未曾把住便一下歪在容宣身上,他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连连道歉,坐回角落里揣着手目不斜视。
容宣并未怪罪,亦未开口,仍旧沉默不语,然心里已想得清楚。沉皎、容恒与嬴涓,这三人在萧琅之事上只怕是一句实话也无,虽不知到底瞒了他多少事,但指定是无一好事。指使嬴涓撒谎的恐怕是沉皎,不过容恒也不干净,而指使沉皎如此行事的除了萧琅本人绝无旁人。
等你回来看我如何收拾你!
容宣在心里咬牙切齿,无声冷笑着寻思道。
市上人多,张袂成阴。容恒不敢驱车太快,一路停停走走。见容宣无意下车,他也不敢问,只闷着头拉着马慢行。
待出了小市,容恒紧绷的心绪松了下来,肆意驱车行进。
海风夹杂着湿意扑面而来,带着三分霜寒七分温柔。官道之上雪水掺泥,不似偶遇那日尘土飞扬。道旁两侧垒雪堆琼,铺着一层蝉翼细白。
放眼望去,四面宽阔浩渺,天野相接难分边际,寂寂车行于寥寥行子间穿梭,南辕北辙擦肩而过。
“你可是在此处偶遇琅琅的吗?”容宣忽然问道。
嬴涓点头称是,他应是永远忘不了初遇那日的风风火火,至今仍记忆犹新。
“一人行路不易,多个伴甚好。”容宣老神在在地回了句。
容恒以为他说的是萧琅,嬴涓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只有容宣心里明白,自己方才说的其实是那个叫容宣的伶仃人。
前方又见半拉庐,庐内有一二行人在歇脚,三人见之也下车饮了口水。
容宣站在庐下负手望着来时路,少见路人过往,许是天气严寒的缘故,都藏在家里不愿出门。
嬴涓见之也跟着站过去看着,其实他不知容宣在看什么,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
容恒食罢烤饼,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招呼二人上车准备启程。
前方正在上坡,车走得稍慢下来。容恒盘腿坐着,托着下巴晃晃悠悠的有些困意,但仍强撑着眼皮盯着前方的道路。
走着走着,他忽然眼前一亮,遥遥指着前方一点,“君侯,那好像是间路室,咱们可以在那里歇一晚。”
“可。”容宣点头应了。
嬴涓一瞅那地儿很是眼熟,再往前走终于看清是间石头房舍。他一下记起那天早晨出的丑和被店家夫妇打趣的话,不禁十分尴尬。
容恒一下不困了,打起精神策马御车。嬴风见速度快了些便也跟着撒开丫子,它跟着车慢跑了一天可是憋坏了,蹭地一下冲了出去。
缰绳突然脱手,险些将容恒拽下车去,他赶紧喊嬴涓,“嬴风跑了!”
嬴涓一惊,立刻起身探首去看,看罢放下心来,“无事,它是记路的,许是去路室了。”
“当真?这可是你说的嗷,若是跑了可不能找我赔。”容恒事先说好,他可赔不起这样好的一匹马。
三人行至路室前,果然见嬴风站在系马桩一侧,缰绳垂在地上等着人来系。
嬴涓跳下车去拴马,店家夫妇又在屋外抬粮食,看见他的背影不禁“哟”了声,“这不是那天早上的小君子吗,可是没追上心上人不是?”
嬴涓一听这熟悉调侃的声音立刻红了脸,他低着头尴尬地挠着后脑勺,“我、我正要去找她来着。”
容恒熟练地扯住容宣的腰带,低声劝他大气些,“不知者不罪,莫跟他们计较。”
“你不要搁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容宣回头瞪了他一眼。
“总归再忍两日他便不会在您跟前儿晃了,拿出您正经君子的气度来。”容恒继续劝说,自从嬴涓出现以后他家君侯的脾气差了好多,跟除夕的爆竹似的,一点就炸。
“他好去琅琅跟前儿晃悠是不是?松开!”容宣扒拉开容恒的手,这人以为他会上去捶嬴涓不成!“我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