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廊下,檐角精致古朴的铜铃哗啦作响,殿外向下直通白玉九百九十九阶,观善拾级而上,贺时龄跟随在后。
每走一步,身上重量便压上一层,待他走到九百阶时,肩上犹如压了百座大山,双腿仿佛灌铅不能再抬动分毫。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袍,汗珠大滴大滴从前额滑落,有些落入眼睛阻碍了他的视线。
再进一步,再进一步,他告诉自己,抬腿想向前跨去,双腿一弯不堪重负重重跪在白玉阶上,眼前还有九阶却犹隔天堑。
这时一双淡紫色的竹鞋在他面前落定,然后蹲了下来,贺时龄的眼对上观善的眸子。
四目相对,观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率先开口:“你就是那个在外求蛊九十九次的中洲人?”
不待他回答她又继续说道:“现在应该是一百次了,你还挺有毅力的嘛,中洲人。”
她颇为豪爽地拍拍他的肩,对他极为欣赏,“要知道巫族庙不是谁想进就进的,喏,你走的这白玉阶非巫族血脉踏上来,每升一阶自身骨血便重上三分,直至肉体不耐重压分崩离析。你还挺行的,扛到九百九十阶都没死。”
“不过就算你走过九百九十八阶,最后一阶你也登不上去,没巫使开路会直接万蛊噬心而死。”观善陈述事实,“而且你还中了阿穆的金线蛊,真惨啊,顺带说一句现在寨子里所有的蛊都被唤醒,天罗地网地搜查你呢,你跑不掉了。”
她现在明明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却没有叫人过来,还一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说明她不想杀他。
至少现在不想。
“中洲贺时龄求左使刺镇心蛊。”已经走到这一步,贺时龄咬牙把目的直接说了出来。
他的直白让观善一惊,她还以为得知自己中了金线蛊会先求着她把蛊给解掉,怎么还想着求药啊。
求蛊救命的人她见过不少,有人被拒后黯然离开,有人恼羞成怒直接想抢,被捕后这么锲而不舍的倒是第一次见。
这激起了她的兴趣,她理理裙摆托腮问她,“这么想要镇心蛊啊?”
听她这么说就是有戏,贺时龄颔首,“望左使赐药。”
观善眼睛珠子一转,笑嘻嘻地说:“想要蛊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观穆从寨外赶到巫祖庙,观善正从果盘扒拉出一串葡萄往嘴里塞,见她进来,忙招呼她一起吃。
“怎么了,刚才我感受到所有的蛊虫都在躁动。”观善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说话含糊,“不会又有铁头娃不要命的往寨子里拱吧。”
“寨外发现了一条地洞通向寨内,按痕迹应该是这两日刚挖不久。”观穆从祭台的供盘抽出一支供香,倾斜着在一旁香烛上点燃。
“贼人潜入寨子被我打伤,逃跑了,他体内被我种下金线蛊活不过三天,这两天你自己小心一点有事传讯与我,祖庙不容有失。”烛火明明灭灭印在她的眼底,照不亮她眸中的浓黑。
只有这时候她的话才会稍微多一点,待这几句话说完她又陷入了沉默。
不过观善哪会放过她,翘着腿懒洋洋拿眼睨她,“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一个贼人能掀出什么风浪,倒是你——”她拖长了音调,“我们的大巫,穆右使竟然有失手的时候。”
她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觊觎巫蛊的何止一人,不过来的人都折在了观穆手里被炼成尸傀,如今在尸傀林挂着呢。
被阿姊嘲笑,观穆也不生气,点燃的香冒出婷婷袅袅的烟,一线烟向上升出三尺,她也不拜直接将香插入香炉中。
“族规不可破,擅闯寨子的外族人,该死。”少女眉目微敛,矜贵秾丽的样貌自带一股杀伐冷冽。
“懂懂懂,族规最重要,族规不可废。”观善连连点头这几句话她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以至于现在张口就来,语气相当敷衍,“咱们家阿爸和阿娘脾气也挺好啊,也不知道你这破性子随了谁。”
“这祖庙你放心,由我守着贼人进不来的。”
“有事传讯。”观穆站在大殿,巨大的穹顶下雕刻着巫族的信仰图腾,她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正中雕刻的巨大图腾,图腾绘着异兽面目狰狞又诡异的庄肃圣洁。
这是巫的象征,她的信仰。
随后观穆收回目光,向外走去。
待确定她走远,观善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冲驻立在图腾旁雕刻着九大巫的石像挥手,“她走了,可以出来了。”
第三个石像泛出莹光从里慢慢走出一个人,青衣墨发,赫然是贺时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