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个预言已是应验;后一个预言中所谓的诸魔会是什么?薛默拈着两代蛊虫思考良久,只觉十分为难:“师父,妆奁无法使用就只能用其他药料替代做引,但那药料极为难得,我一时是寻不来的。” “你倒说说看需要的是什么?” “我需要的是雪积草;但不是一般凡品,而是长于雪山之巅,叶尖为紫色的异种。”薛默拈过纸笔,细细描出需要的植物的形貌:“平常雪积草在花朵下有四片萼,我需要的这种有七片,提药性辟邪祟最为有效。” 雪积草的高山变种在盘古世界中堪称开挂,数量稀少且生长环境极为苛刻,本就作为仙药存在的。平常采药人穷极一生也很难遇到一棵,薛默在空间中虽培养了一些,但才刚刚发芽还远未到可以入药的程度。说出这个她心中很是忐忑,没想到少庄主接过纸去口气轻松:“你需要多少?” 薛默有些惊讶:“至少一百株。” “行。”宋沅把那张纸收起来,干脆利落如同买菜:“我明日给你找一百五十株来。” 心下一动,薛默紧接着又添一句:“若用鲜品,药效比干货为佳。” 少庄主想了一想:“我尽力而为。” 两人商议妥当,宋沅送薛默回荷风轩休息。次日司马康成果然与太守一共到绿柳山庄来了;薛默本担心他会像上次一样发难为什么怪事总出在绿柳山庄,没想到这次昭武校尉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担当起个一心喝茶的吉祥物的角色。倒是太守先是对此等毒物再次出现表示忧虑,又对本官德薄无法庇佑百姓感觉惭愧,接着大赞绿柳山庄人才辈出拯救黎民于水火,少庄主自然要安慰明公过谦、鄙庄愧不敢当云云……一番套话把一旁的薛默听得昏昏欲睡,暗自感慨宋沅不去写官场八股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套话说尽、到了献药方环节,顾长青把一百五十株新鲜的雪积草呈上来,薛默大为诧异:如此仙药绿柳山庄竟然能豪掷一百五十株还是鲜品,他们究竟是把它们养在哪里? 绿柳山庄藏着很多秘密呀…… 薛默轻轻抿了抿唇。那边宋沅详细给太守讲述新药方该如何使用,其实与五犀散颇为类似,只是没有这方没有毒性罢了;终于一切事宜交代完,宾主彼此起身道别,一直不吭气的昭武校尉突然道声“且慢”,朝薛默看过来:“这药方可是九姑娘所出?” 宋沅眼皮都没抬一下:“不是。” “这可奇了。”司马康成抓起一株雪积草:“十二年前绿柳山庄所出药方,可没这味药引。” “十二年间鄙庄对各类方子多有改进。”少庄主慢条斯理地拂着茶盏重的叶子:“又岂止这一件。” “出这方子的人……”昭武校尉穷追不舍,一副好奇心大起的八卦样子:“可是瑞云坊主?” 宋沅翻个白眼:“姑且算是吧。” “如此甚好,我择日登门讨教。”司马康成好歹叉了叉手表示感谢。正事谈罢,宾主彼此告别;等他们去得远了,薛默才问蝶笑:“三姐姐,瑞云坊主是谁?” “就是四丫头。”蝶笑回答。 原来是她,绿柳山庄的四弟子蝶貌。这位四师姐薛默其实并未见过,但她的芳名经众人口口相传,早已如雷贯耳。传说她是一位倾世的美人,喜好着火焰般热烈的朱红长裙,佩缀满花鸟的赤金璎珞,她行走时香风拂动,回眸处的嫣然让人忘情——听得多了,薛默便脑补出一位神仙般的人物。这位师姐是不世出的制香师,绿柳城最受追捧的胭脂香粉配方都出自她的手笔;但她有个怪癖是不见外人,不管贫富贵贱谁都不见,因此宋沅才借她的名号搪塞过去。薛默放下心来,夜来她和宋沅商议:自己当街发现蛊虫已太过招摇,不愿再让人知道药方出自她手,总之自己要平平凡凡泯然于众人才好,省得又有人怀疑她的来路凡事往邪魔外道上引去……眼下有个从不见外人的四师姐挡在前面,这忧虑是可以打消了。 药方和药引献出去,太守府立即安排人手漫灌山上,把地下蛊虫扼杀在虫卵之中。而更多近期吃了笋子或是自觉有不舒服的民众则到文杏馆中寻访薛默,其中还真被发现有得了邪病的——如果以数据化的眼光来看就是,这些病人是都被病毒程序感染了,病毒在他们体内不断复制,最终会把完整的人物数据彻底瓦解。他们将在病毒复制的过程中死去,连身体都会分解成能量碎片,这就是绿柳城中尸首失踪案的真相。薛默大为吃惊,立即告知宋沅此事,从此随顾长青出诊。 转眼半月过去,春雨渐多,红杏凋零。这天顾长青出门看诊,薛默守在文杏馆中。帘外春雨绵绵,她百无聊赖地望檐下淅沥。正无聊间医馆帘子哗的掀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忽的闯进来。她梳两个丫角,一身白底蓝花的粗布裤褂,斜挎个竹篮子,一进薛默就眼泪汪汪:“先生救命!我阿娘误吃了毒菌子,眼下肚痛得了不得,求先生到我家去救救阿娘!”说着她扑的跪下去抱住薛默痛哭。薛默忙扶起她:“小妹子快起来,我不是先生。顾先生此时不在馆中呢。” “先生不在馆中?”小姑娘一愣抬起头来。她有着圆圆脸蛋,乌溜溜的眼睛透出一股机灵劲儿。听得薛默自称不是大夫她像是十分失望,朝薛默看了又看后忽然哈的一拍手,随即又哭起来:“姐姐必然就是绿柳山庄九姑娘了。我听说姐姐专治邪病,想来毒菌子也是能治的。我出门时阿娘已疼得快晕过去,再找别人别处也来不及;求姐姐千万随我去看看。” 她哭得哀痛,薛默稍一迟疑,吩咐伙计好好看馆,收拾药囊竹伞就随她出去。小姑娘穿得寒素,带的伞已有破洞,薛默招呼她与自己同撑一伞,小心地把她揽在胳膊下。 雨愈发大了,她们踏上一道拱桥。小姑娘瞧瞧被雨打湿的肩膀,眉眼弯弯地笑了:“姐姐是个好人。”她的声音清稚甜美,牵起薛默的手,小姑娘扣住薛默的指尖笑道:“姐姐相貌与常人不同,将来贵不可言呢。” 许是沾了雨水的缘故,小姑娘的手心有些黏腻,让人只觉不舒服。 “我本山野羁旅之人,哪有什么富贵可言,妹子莫不是在说笑——府上何处,离这还有多远?” 她有心快些结束这趟出诊的差事,小姑娘却不接她的话茬。她端详着她:“妹子说的却不是俗世中的富贵,而是凌驾于九天之上、超乎凡尘的尊贵。只可惜姐姐所遇非人,若是遇着明主,升神飞仙指日可待。” “你说的我听不懂。”薛默皱了皱眉:“你若家中真有病人,我们就速速赶去;你若家中没有病人而只是想找人闲聊看相,可就恕姐姐没法奉陪了。” 她把话说到这田地,小姑娘却拉住她依旧没往前走的意思,于是薛默不客气地把手一抽;可没想到却抽不出来,小姑娘的手像是死死黏在她手上。她有些恼了,把那小姑娘一推,小姑娘整个暴露在伞外。雨滴落在她身上,墨黑的水从她身上流下来,她的乌发瞬间变得雪白。 “你……”薛默不禁愕然。小姑娘微微一笑:“但姐姐现在,可是回不去了呢。” 随着她的说话,数缕墨痕从她脸上淌下,她的眼睛眉毛竟然被雨水冲掉啦,只剩一张嘴在动着。这幅景象实在可怖,薛默顿时目瞪口呆。很快小姑娘的五官都被雨浇的没有,脸上显现纸似的扁平苍白。 墨变! 真是见鬼! 当初宣德坊中的墨变一脉,竟然变成个鬼孩子来吓她!独孤家的画师在哪里! 单手被困住挣脱不得,薛默持伞向那白纸人形劈去。纸人咕得一笑,哗啦破了。而背后却有东西破空而来,一下子打在薛默肩上。她身子一僵,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待好不容易梗着脖子转过去看,才看到那小姑娘好端端地站在栏杆上,手持一只小小的青竹筒子。看到薛默回头,她举起竹筒稳稳一吹,又一枚小东西朝薛默飞来。 针? 薛默顿时想起那夜里失踪的三个民夫,他们被细小的武器射中,身子消融、化为蓝蝶,原来是这个孩子做的。她看起来如此娇小无害,以至于自己今日都疏忽大意。用尽最后一丝神智,她将空间调到防护状态,才砰的一声倒了下去。眼前最后浮现的是宋沅的脸——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