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疼的。”甘迟抬手摸了摸脸侧,雪白的脸颊被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细细密密的血珠渗出来,衬着那双沉静乌黑的眼瞳,生出几分诡邪的美。
铁棍弯折,被丢弃在一旁,经年的灰尘弥漫在这个空间,像是平地升起的烟雾,雾散烟去,露出倒地的一片人。
甘迟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头发凌乱,衣衫上全是灰,喘口气都能牵扯起一片疼,现在还能站着,全凭一口气在。
还是生疏了。想当年,被十来个人围着,她受的伤可是比现在还少。
她缓缓吐了口气,拎起自己那个破破烂烂的书包,转身下楼,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人,也无视了她们的低声咒骂。
似曾相识的场景勾起了她辽远的记忆。
沉默寡言的性子和无亲无故的家庭背景总是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融入不进去的后果就是被孤立与排挤,在她的学生时代,一身伤地捡起自己的书包回去都成了家常便饭,更甚者,最后连书都被撕得不剩几本。
真奇怪啊。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恶意呢,只是因为和他们不同吗?
可这些人一边对有异于他们的人报以最大的恶意,一边又寻求着个性、独特、与众不同。
好在人类最大的优点便是会不断地学习。
她学着迎合、融入与顺从,逐渐湮没在茫茫众生之间。等到了大学,身边的人都迈入成人的门槛,在这个世界彼此已然学会了分寸,没人再对她投以异样的目光,甚至还会偶有赞叹,称她“有个性”,也少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她释放恶意,各自都学会了垒起高墙,不凿穿砸烂,不主动推翻,没人知道彼此的过往。
现在一夕回到解放前,她还真有那么点不适应。
而更糟糕的是,原主的记忆碎片在此刻也席卷而上。
空寂无人的雨夜被恶意赶到花园,剪得稀碎的碎花裙子,参差不齐的头发,半夜入眠时发现的濡湿床铺……
救救我……
微弱的声音在呼喊着,犹如小动物在濒死时的呜咽。
我救不了你。甘迟心想,你只能自救。
不,还有……他。
light。
甘迟面无表情,一步一顿地走着,脚步声在漆黑的楼道里泛起空响。
不,你没有。你不会拥有他,他也不是你的光。
身体随着楼梯一步步下沉,她也感觉越来越没精神,行至最后一阶时,她身形有些摇晃,想伸手撑住墙,却抵上了一个冷硬的胸膛。
少年人的身体总是成长得很快,此刻的身躯已然有了成年男性的模样,他原本清冷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显得分外低沉:“怎么这么狼狈。”
甘迟潜意识想收回自己撑住他胸口的手,却被他一把扣住。
此时夜风倏然而起,乌云四散,银月渐出,柔亮的白光混着远处路灯的微芒,照亮了身前的这个人。
云破月来花弄影。云与月与花,都比不过眼前人的一道身影。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定定地凝目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心的衣衫下,胸膛的热意渐渐传来。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剧烈而鼓噪。
真狼狈。她想。
不远处的三人围观着这一幕,舒瑞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应对,钟简则目光沉沉,若有所思,俩人看着都十分理智,而真正死里逃生的郭槐序看见甘迟带着一身伤下来,吓得别说理智了,魂都不知道飞往何处,哭丧着脸就要冲上去抱住甘迟嗷嗷大哭。
舒瑞见状一把扯住这位不知名大姐,谁料自己身量太轻,一把没扯住,像个自动跟随挂件一般冲着他韶哥奔去,大姐一绺绺不知道黏连了鼻涕水还是眼泪的头发随风拍打在他脸上,差点没把他拍晕过去。
“呜呜呜迟啊对不起我来晚了呜呜呜……”
甘迟还没回过神来,就先被这人的尊容吓了一跳,此物活像刚从哪座新坟里爬出来的冤尸,要来找她索命。
现场情景一下从偶像剧变成了惊悚剧,不得不说今晚月色真好。
看见有人过来,闻韶松开了她的手,此刻她手心里全是湿润的水汽,在郭槐序一把搂过来时恰好蹭在她衣服上。
……她不是故意的。
而闻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狠狠盯着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野鬼。
郭槐序浑然未觉,眼泪不要钱地流,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刚开始还能断断续续地说两句话,最后就纯粹是在嚎。
甘迟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面前的这种状况,整个人僵着身子,想从女鬼……不是,小郭的双手下解放出来,却被搂得更紧。
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