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好处？当然是没有的。

正处在暴怒边缘的张孟之因着秦桑的这句话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不禁想起了泪流满面的崔莺儿，又想起了那位冷若冰霜的岳母大人，还有那两个女人背后，总是皱着眉沉默打量他的岳丈大人。他若是识相，就该跟秦桑母女完全划清界限，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来，可是，他偏偏就是不想。

张孟之情不自禁地偏过脸去看那个正握着斧头，脚踩在他后背上的女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就变了，变的，他一点都不认识了。

心里莫名的有些抽疼，张孟之努力地睁大眼，想要看清楚那个女人。可她背对着暮光，整个人都杵在一种模糊不清的阴影下，他看不清她的脸，却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已经不是那个让他便是踩进了富贵门第的门槛，却仍旧藏了两分惦念的人了。

心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惆怅和怨愤，这样的情形，不是他原本设想的那样……

张孟之慢慢转回头，近在咫尺的黄黑色土地仿佛弥漫着说不清楚的冰冷，一下子就寒到了他的心里去。

“以后我不会再来了。”张孟之慢慢说着，抬手悬在半空，指了指那架在脖子上的斧头，冷冰冰道：“这个，拿开。”

秦桑皱着眉看着脚下的这个男人，他看起来很狼狈，可是这人无耻至极，似是一只绿头苍蝇，令人作呕偏又扇着翅膀怎么也赶不走。他的话，不值得相信。

“我是说真的。”张孟之等了一会儿没见秦桑有动静，冷笑道：“你说得对，我以后都是金玉铺就的好日子了，何必在你们两人身上浪费功夫，那丫头，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罢了……嘶，你做甚！”

张孟之下意识想要转过头去狠瞪秦桑一眼，可那斧头却往前面挪了一指的距离，然后锋锐的斧刃一下就割破了他的脖颈。

疼痛袭来，张孟之顿时僵硬了脖子，不觉间后背上腾起一层冷汗来，怒吼道：“你干什么！难道真要杀了我不成？”

秦桑自然是不想杀了张孟之的，可是那句‘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罢了’却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的掌上明珠，她捧在手心儿都害怕化了的心肝儿，由不得这肮脏了肺腑的男人说三道四。

心里憋了一口气，脚下便开始用力，张孟之受疼不过，龇牙咧嘴道：“我都说了我以后再不来了，你还想做甚！”

秦桑冷冷道：“不做甚，就是觉得叫你这样回去太便宜你了，心里不痛快！”说着她掀起眼皮左右看了看，贝齿咬住红唇，一时间竟想不出怎么才能叫这男人既得了教训，又不会伤了性命的法子。

正是迟疑间，门外忽然走近一串脚步声，秦桑明显感觉到绣花鞋底下的肌肉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张孟之又一次挣扎起来。

秦桑忽然心里一亮，想起怎么叫张孟之吃一次苦头了，她瞟了一眼拱起后背的男人，随即掀起裙子坐了上去。

王大娘远远就瞥见秦家的大门是开着的，还没到跟前便喊了一声：“茵儿她娘，怎的开着门呢？”话音落便到了门前，立时被面前的一幕给惊住了。

秦桑整个人坐在张孟之身上，张孟之本来头朝里脚朝外，现如今掉了个个儿，却是头朝外，脚朝里。只是他跟王八转圈一样打了个转儿，却仍旧被秦桑死死制住。没法子，他虽是个男人，可那妇人手里却是有把斧头的。张孟之龇牙咧嘴地想着，他后背上的那一块儿肉，必定被那斧头把儿砸出了青紫块儿来。

“呦，这是做什么呢？”王大娘瞥见秦桑眼里的亮光立时便捂着唇讥笑了起来，她知道张孟之素来好面子，便是眼瞎了还要摆出读书人的傲慢，又深恨他忘恩负义，人一好就攀上了县令女儿这根高枝儿，把以前待他掏心掏肺的秦桑给抛弃了，于是嘴下不容情，嬉笑道：“难道是县令家的软饭不好吃，这是准备回心转意了？只是你便肯当了王八驮着茵儿她娘赎罪，可秦家却是再也容不下你这等狼心狗肺之辈。你说是吧，茵儿她娘？”

张孟之一张脸都要烧起火来，他听着那个半截儿身子都已经埋进黄土里老村妇叽叽呱呱说着嘲弄他的话，满腔的怒火忽然蒸腾出一股剧烈的愤慨，他忽地就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秦桑瞬间就觉察到了张孟之的异样，她抿紧唇，拿着斧头的后柄用力朝他砸了下去。

王大娘原本还叽叽咕咕说个不住的嘴唇忽然抿住了，她怔怔看着面前这对儿男女，男的两眼通红张牙舞爪，女的倒是镇定，可那张看惯了的脸，那双看熟了的眼睛，忽然出现了她从未看见过的狠劲儿来。这让活了半辈子的王大娘有些心惊，也有些担心。

秦桑留意到了王大娘眼底的惊诧，她很快抑制住了那股突如其来的暴虐，忽地站起身，放开了张孟之。

可张孟之却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刚才秦桑那两下子太用力了些，张孟之只觉得肩胛骨那两块儿都要被她砸碎了，他咬住了唇，忍住了将要溢出唇的呻.吟来。

王大娘见张孟之不动了，脸上开始有些慌张，想要说话，却又皱起眉来，看了看秦桑，眼中似有担心，还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