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有说笑。” “原来……公主长这副模样,你、你的尾巴呢?” 他愣愣的。 我不想费口舌解释,不走心回他:“现在不混迹大海了,所以就把尾巴剁掉了。” 他似乎吓到了,讷讷的不说话了,我只好道:“这么多年你们都……都恨死我了吧,其实恨的对。”他以为我在笑里藏刀,不敢接话。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去把鲛帝带来吧,如果你们对我不放心,就约个地方,我独自去赴约,我想见见他。” “他死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些年鲛族的遭遇,你大概也有所耳闻了,他是在虚境死掉的,造反的时候被天宫放下来的神兽一爪子拍在肩上,那爪子比刀还长还利,把他半边身子都削掉了……”他不敢再说,默了下去。 “鲛帝宫的人还剩下多少?” “我不知道,流亡之后,大家都有了恨意,恨宫里的人,只要知道是宫里出来的,就打,往死里打,逃亡的这些年前前后后打死了几十个,陆陆续续的,也就没人敢说自己是宫里出来的,你要是真想知道,还得看看去看。” “他们都在附近?”他目光躲闪,不说话,我又问:“他们是不是藏在海沟下面?” 他猛然抬起头喊道:“我的天,你怎么知道啊?这可是你自己猜的,不是我告诉你的。” “知道了,我放了你,你立刻带我下去。” 恰在此时,就听见胖胖趴在火山口道:“怎么回事?是火烧起来了?” 众人闻声游上前去,便见原本漆黑幽蓝的海底,燃起一片红色的光耀,正随着洋流荡漾,的确是如火燎原,而红光正中笼罩着一人,是黑衣红发的卯月,赤鹿已上前,似乎在与他周旋。 我随手抓起一块岩石,一心想和那家伙拼了,谁知隔着那么老远,他竟歪着头,心无旁骛的对我挥挥手:“嗨嗨,小十一也在,原来你没死啊?” 还不等人有所反应,笙七已化出龙身,张口就朝他扑去,众烛九阴见状简直如临大敌,一一发了龙威,一时间四周的水域剧烈的颤动。 眼见笙七从赤鹿身边擦过,就要吞下卯月,却是赤鹿微微侧了上半身,用手碰了一下笙七的龙体,他便猛然失去方向一般,撞在了旁边的珊瑚堆里,一时间撞的海底的白沙飞扬。 卯月笑起来:“呔!” 笙七化回人身,坐起来大骂:“你呔什么呔!你这骗子!” 见众人蓄势要围殴他,他猛然将双手高高举过头,“诸位诸位,听我一句解释,我不是坏人,我的确是跟着天宫的人去了九重天,但我是去找帮手了,你们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好不好?” 应天:“满口胡诌,你倒是说说那些帮手在哪里?” “急什么,它们下不来。” “那你倒是说说对方姓甚名谁,倘若说不出来,我……。” “凤凰。”卯月道:“是凤凰。” 应天道:“天上的火凤凰?你简直在说笑,那些古板的家伙会帮你?” 这回却是赤鹿帮着说话:“这很难说,毕竟他是火凤凰的祖宗。” 既是赤鹿都开了口,众人一时就收了声,只拿眼光刺卯月,偏生他还要大摇大摆的走进死火山,路过男鲛面前还笑:“哎,好漂亮的小娘子。” 男鲛破口大骂:“滚你奶奶的腿儿!” 众人围住他,等着他开口,他却偏偏摇晃着脑袋,一副洋洋得意卖关子的模样,赤鹿不耐烦了,拾起一颗火山岩,弹在他眉心上,“招摇够了没有,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就快说。” 应天追道:“你敢扯一句谎话,立刻把你押下,埋在这火山里面。” 卯月盘腿坐下,歪着头,笑道:“数日不见,诸位脾气都好大啊,行了行了,本大爷实话实说就是了,这回大爷我去天宫,一来是为开眼界,二来是为火凤凰,三来,还从华樘那处,得来一个惊天的消息,你们可知道天上的月亮都藏在哪里?” 赤鹿道:“不是埋在西荒的冻土中吗?” 他愣住了,“耶?你们怎么知道?” 应天嘲道:“上界一共八颗月亮,无论是新月峨眉月还是残月都埋在西荒冻土下面,每日由火凤凰从西荒拉往东海,月亮从东海海面升起,日出前再自行回到西荒,在九重天上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就是你得到的惊天大秘密?” 卯月不慌不忙的问道:“这位神君,那你说说满月在哪里?” “满月?”应天道:“不也在西荒吗?” “笨蛋,所以我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上界八颗月亮,只有七颗埋在西荒,其中一颗藏在天宫。”卯月抬了抬下颌,抱臂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成汝的弱点吗?他是由满月而生的,满月就是他全部的神力来源,他多疑且小心,满月一定藏在天宫的某处,只要干掉满月,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胖胖:“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一颗月亮啊,怎么干掉一颗月亮?” 卯月却不急于回答,只看向赤鹿,“喂,你说的话,还算话吧?” 赤鹿垂眼,点了点头:“诚不欺你,全部算话。” 他方舔了一下嘴角:“那行,那本大爷就劳苦奔波一趟,去把满月吃下去。” 他竟然能吞下一颗月亮?他的真身到底有多大? 便听他继续道:“我和易阳还有成汝,本来就是相生相克,当年要不是易阳偏袒成汝,我早就把成汝摁在地上揍了,今日风光哪儿轮得到他?现在我的身体也恢复的七七八八,吃颗月亮完全不成问题,但问题是,天宫处处时候设阻碍,我这回混进去,并没能找到满月,也不知道被成汝藏在哪里。” 应天接道:“我在天宫待了几万年,从没听说天宫藏了一颗满月这样的事。” “你当然不会知情,他能让你们这些焦躁的后辈知道吗?我敢打赌,满月一定在天宫的某处,这么多年,天上那颗满月是假的。” 大家商议了半晌,最后将目标转向琼花宴,赤鹿道:“还有三天,九重天的琼花就开了,天宫会大设琼花宴,到了那时众仙都醉在琼花林,正是天宫最失于防守的时候,倘若这个时候,再于东南西北的天门外制造动乱,把天兵吸引出去,也许能争取一些时间,找到满月。” “三日?这可是时间紧迫啊。”卯月叹了口气,朝周围扫视来扫视去,半晌道:“就靠咱们这么点人?” 笙七不悦道:“怎么?嫌我一百多烛九阴不够你用?” “不够,怎么回够呢?那华樘可说了,天宫里外和上下,光是守兵就有五万人,还没算那些伺候人的仙童仙娥呢。” 大家提议去找岭南仙山的哪家仙君,又想去动员几位老神君,但左右一思索,却觉得这些人活的太逍遥,始终缺了血性,只怕难以说服,还要打草惊蛇。商议半晌,就相继陷入沉思。 我也愁,想不出一点法子,只得抽身出来,坐到男鲛身边,道:“别装了,鲛人在海下的听觉最灵敏,我知道你都偷听到了,这事你怎么看啊?” 我原以为他会担心引火上身,谁知他眼中荧光闪烁,激动道:“好啊,干点大事好哇,诸位都是英雄,一定留名千古啊,要不然,算上我一个吧。” 我笑道:“你真了不起,受尽了折磨,还有一腔热血,可惜只有你我二人是不够的。”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却为难道:“我本来就是个破坏规矩,偷溜出来的,要是还往回走,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一顿毒打都算是轻的惩罚了,更别提要我去说服其他人了……” “你只要给我指条路,就可以走了,我一个人去找,我来和他们谈。” “你?”他哽了一下,“公主,如果你真是公主,我劝你别去了,他们现在是一帮失去理智的额狂徒,要是知道你是谁,杀了你都有可能的……” “我去吧。”赤鹿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他道:“你去不合适,还是我跟着他去。”见男鲛一再犹豫,他安慰道:“走吧,不会挨打的。” 他解了男鲛的禁锢,拉着他就要走,我快步追上去,“我和你们一起去,我现在这副模样,他们认出我才见鬼了。” 赤鹿笑道:“我还真不是担心这个,你和他们是同宗同源,即便现在有矛盾,总有化解的一天,只是海沟下面深不可测,海水又阴寒,你这身体恐怕很难承受了。”他拉着男鲛游到火山口边,又疏忽对我道:“准备一下,我很快回来。” 直到第二天,他都没有回来,我独自坐在海沟边等着,一直到天黑,四面变得静悄悄的,洋流像陆上的风一样,卷起一层层海沙。 我想起小时候,娘被葬在海沟之后,我偶尔也会坐在这里,心里会有一点期盼,因为没有亲眼看见她被葬下去,所以就幻想她会死而复生。可大海总会让人失望的。 卯月从火山里走出来,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往下张望,“我听说海沟是另一个世界的高山,最深处能比过世间最高的山峰,你说他要是回不来了呢?或者他回来了,你一眨眼,又发现他不见了。” 这种非常不吉利的话,真的也就是他能当做趣事笑着说出来,我拿眼睛瞪他。 他不以为意的踩在海沟边,晃晃悠悠的走远了,“你瞪我,你瞪我我也要说实话,从你把心交出去的第一刻开始,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这一世,别再傻乎乎的了。” 早从我们赶赴去魔域,在卯月和赤鹿相见之后,他们就变了,卯月的话,话外有音,赤鹿的目光,历久弥新,连一向直言不讳的应天,也支支吾吾。 我知道呢,他们都有事瞒着我,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了。 第三日,按照计划,卯月带着烛九阴转移往天宫北面的深山野谷,我和胖胖应天留下来,半天后,海沟下暗流涌动,翻吐起陈年的白骨残骸,赤鹿回来了,却是一个人。料想之中的,我猜到鲛人的傲性可能已经被时间打击的所剩无几,所以也没有太过失望。 可赤鹿却笑着道:“他们答应了,半个时辰后从海沟上来,跟我们一起走,我想卯月也该回来了,你们在这等他来。”话毕,他牵起我的手,“跟我走吧。” 我问他:“现在吗?去哪儿?” 他又笑,“我还会拐了你不成?走吧,就你和我。” 他带我离开海面,逆风而行,穿过上界的高山云雾,从风眼落到人间。 这里是四月的春雨淅沥,草木葳蕤,羊肠小道上信风飞扬。 前方有一辆牛车过来,赤鹿笑着招了招手,与车夫攀谈几句,就搭上了车,转眼牛车拉着我们进了城,城中车马喧嚣,罗绮满街。 车夫放我们下来,又道:“听二位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是初来乍到吧,这几天城里有集市,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赤鹿对我道:“真是太好了,我们住上三天吧。” 我皱了皱眉,“现在?可是那边时间紧迫啊。” 他好像没听见,走到我身后,抓住我的手腕,指向眼前的路,“你看看前面,满街热气腾腾,一路美味,你馋不馋啊?你上次说要带我吃什么来着?”他拉着我往前跑,“我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