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天雷接连打下,前两道再次劈到范举和范成才身上,第三道却击在了青龙山上。
村人越加惶然,已有那敬畏鬼神的,开始冲着丁渺磕头:“丁丫头,你快劝劝山神,别再发怒了,咱们村的人都靠这山这水活着呢,怎么这雷开始冲着山劈了?”
丁渺转身,雷霆闪电映在她身后,她眉眼淡淡,乌发随风轻扬,双瞳隐有金光,竟如神祗一般,让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被雷击打的地方,唇角微抿,并未开口。
又是三道天雷落下。
一道打范举,一道打范成才,一道打青龙山。
村人之中,半数以上都已跪地叩首,祈求山神息怒,如今见雷霆照旧,并未有停歇的迹象,更加吓破了胆,见旁边还有站着不动的,忙伸手去拉:“你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山神怎么能消气呢?快跪下,跟我一起磕头!”
有心中恍疑的,却也挨不住周围人的鼓动,三三两两的,也随了大众,都跪了下来跟着求神拜佛。
周富粮站在侧方,周围村人全都跪下,双手合十瑟瑟发抖地求着山神,他并未跟着跪,甚至脸上隐隐带着不服,只是眼前情景太过奇异,他的眼中也难免惊骇。
一旁有人开口:“老周,山神发怒,你不跪求,是要惹山神不快吗?到时候,咱们三河村可就保不住了。”
周围人生怕惹怒山神,都来拽他,想拉他跪下,周富粮抿唇,却没动。
有个村人扯了扯他的裤脚,这是曾和他一起,反抗签订契约回去种田的人。那人小声劝道:“周哥,这雷看着吓人,你别挺着了,万一一会劈到你身上,那你儿子平安怎么办?”
周富粮眼眸微动,他活动着下巴,吐出嘴里一直咬着的草叶,挥手扒拉开扯他的手,也跪了下来。
只是他低头藏下的眼,写满了压抑着的不服。
整个山坡上,站立的人,只剩下了丁渺和阿寻。
天雷共九重,每重三道,一道打范举,一道打范成才,一道打山石。
二十七道天雷结束,春日暖阳,晴空万里,万籁俱静,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觉。
可浑身焦黑昏迷不醒的范家人,那青龙山上被劈开的坑坑洼洼,告知着跪地的众人,这一切的真实。
有人瑟瑟发抖,双手合十,嘴里叨咕着:“山神饶命,山神饶命……”
有人满眼惶急,恨恨盯着范家人:“明明山神是要护佑我三河村,若不是你们闹事,怎么会引得山神发怒,反劈青龙山!”
还有人连连跪拜,冲着丁渺祈求:“丁家姑娘,你快说句话吧,你跟山神求求情,饶了我们这一村的人,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半个字都不会多嘴!”
任破岩单膝跪地,他眼中犹存震惊,甚至腿也有些抖,这样的天象,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任破岩也不知道,这天雷是否和丁渺有关系,若说有,未免太过天方夜谭,可若说没有,却偏偏来得那么及时,打得那么准,就真像是有山神在庇佑丁渺一样。
他看向丁渺,却看不透她的表情。少女唇色浅淡,微风吹开她额前碎发,她的脸上,是毫无波澜的平静,仿佛刚刚那雷劫,只是一阵轻风,平常得连让她眨眼都做不到。
任破岩右手在膝盖上狠抓一把,撑着一口气,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山神发怒,降下天雷,范家挑衅,死不足惜!事到如今,还有谁对山神入梦一事有疑问吗?”
他眼神中带着狠戾,一一环顾,在场众人,都低下了头。
唯独周富粮与他对视几息,才避开了他的目光。
“好!丁渺已经证明了山神使者的身份,从今往后,若谁再敢质疑不从,便是不敬山神,与整个三河村为敌!决不轻饶!”
“决不轻饶!”
“决不轻饶!”
“决不轻饶!”
村人的声音逐渐汇聚,声势越发浩大,每个人都赤红着脸吼着,生怕声量不够被山神发现,降下一道雷把他给劈了。
丁渺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微挑,她知道,此时众人的顺服,是因为对天雷的惧怕。
这里面的人,未必全部服她信她。
可那又怎么样呢?
曾经她想要信任和守护,她想建起一座幸福和乐的城。现在,一个噩梦般的晚上,反复变化的村人,教会了她人心复杂。她不要信任,也不要守护,她要威严和震慑,要这些人听她的话。
村人愚昧,人心复杂,并不值得信任和守护。
她会建起一座城,这城和这城里的人,只需要活到道运气离开就可以。
丁渺眼眸冷寂,伸手示意众人安静,她声音淡漠:“既然大家已经相信丁渺,就请继续做完剩下的活。”
“天雷降下,一是惩处,二是证明,三是帮助。青龙山上沟渠已开,大家清理好碎石,种好桑树,就可以如愿以偿,回家种田了。”
“好!兄弟们,别腿软了,起来干活了!”人群中站起一个莽汉,招呼着人。
村人们拿着工具,等来到近前,对照图纸一看,才明白刚刚丁渺那话的意思。
原来那天雷劈山,不是要毁山灭村,而是把剩下未完的道路和沟渠都打通了。
“阿弥陀佛,太上真君,这真是山神显灵了。”有人眼中欣喜,嘴里说着不知哪家的念词,又偷偷地朝丁渺拜了两拜。
范家的仆从不敢走人,远远绕过丁渺,也过来帮忙。
他们本来就是村中人,只不过屈服于范家钱财,成了打手和仆人,渐渐便也同流合污起来。
没人敢去碰范举和范成才,就连赵二,贼眉鼠眼地瞅瞅这边,看看那边,也去扛了个镐头,打算跟着去干活。
丁渺拦住了他:“你等下。”
赵二面色虚白,赔笑道:“丁家姑娘,我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这条臭虫一般见识,就放过我吧。”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丁渺笑笑,在赵二反而更加惊恐的眼神中,开口说道:“我只是想让你找人把范老爷和范成才送回家,找孙大夫治伤。”
“治治治治——伤?他们没死?”
“三河村百姓,都是山神子民,山神慈悲,不愿杀人。此次天雷,只是小惩大诫,至于下次,”丁渺笑笑:“希望没有下一次。”
“我明明明——白!他们醒过来,我定会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
赵二忙去那边叫人,可却没人想再跟范家沾上关系,他费了不少口舌,直到把丁渺搬出来,又找任破岩过去作了证,才找到人帮忙抬人。
丁渺跟任破岩又交代了几句后,不欲多待,便也离开了。
她一路深入青龙山,直到来到一处溪流前,才停了下来。
阿寻不发一言,一直跟着她,站在她的身旁。
丁渺转过身,她看着他,伸了手:“把斧子给我。”
阿寻面色平静,他并未犹豫,便将那铁斧放到她的手中。松开的时候,他似是担心她气力不足拿不动,还微微托了一下,在看到她神色轻松平静,才收回了手。
丁渺握着斧柄,颠了颠。
灵力之下,斧头很轻,轻得像是一把灵巧的小刀,一把可以杀人的刀。
她猛地攥紧斧柄,砍向阿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