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准备找点词安慰一下凌霜停,但因为从没有过相关经验,所以搜肠刮肚半天,也就憋出了几个字:“你别哭了。夏图说的……”
凌霜停闻声抬眼,听他卡了,适时接了一句,“嗯?”
沉渝面对他一双红成兔子的眼睛,扶了一下面具,说:“夏图说的未必是真的,你不用多想,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凌霜停撇了撇嘴,忽然咧嘴一笑,竟透出些超出年纪的怅然。
凌霜停抹了把脸,说:“你别安慰我,那个女……”他不知道夏图的职位,打了个磕绊滑了过去,“……说的是真的,我都知道。”
沉渝一瞬间没明白凌霜停的意思,微微一愣,反问:“你知道,知道什么?”
凌霜停又是一笑,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惊恐,“莫尔斯,我知道他讨厌我,不想让我活着,也不想让我死。”
沉渝:“……”
就算沉渝整张脸都被面具遮住了,但此时他眼中的震惊还是暴露无遗。
他嘴唇微微阖动几下,隔了一会才问,“你是怎么知道他……是他做过些什么吗?”
凌霜停垂眸抿嘴,不太想说的样子。
但迟疑几秒,还是小声喃喃道,“他们杀了妈妈,我就在那……她抱着我,死了。”
“……”沉渝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
他明白的。
有时候并不是一定要付诸在当事人身上的才是伤害,更不是所有的恶毒都要付诸行动。
虽然他之前听凌霜停提过母亲死时的情形,却不知道事实比他想象的更加残忍。
让母亲死在孩子眼前。
霍克家的人真的是好样的,他们从根本上抹杀了孩子的心理依靠,此后根本不需要再做其他恶毒的事,都足够让这个孩子一辈子心惊胆战。
更何况,这个孩子后来还被他们养在身边。
这样的小孩,就算是世子,长大了,也只能成为某些人手里的傀儡。
他已经没有了依靠,不敢长出爪子和尖牙,狼狈地假装自己是骄纵蛮横的贵族,实则每天都活在恐惧中。
可他们尤不满足。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最初就把他直接弄死?
这么折磨他,就是为了让家养的宠物更听话?
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沉渝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捏紧,真的很想就此掐断莫尔斯的脖子。
“凌霜停,”沉渝忽然沉声说:“你想留下来吗?”
凌霜停没明白他的话,愣了一下,茫然地怯怯地看着他。
“留在赤银,我护着你。”沉渝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不用害怕。”
凌霜停狠狠地一震,抱着被子打了个哆嗦,眼圈迅速红了,却再没有流泪。
那一刻的感受他终生难忘。
在此之前,他顶着学到的贵族假面,在外人面前假装自己的桀骜高贵,实际无比清楚自己就是个空壳子。后来在沉渝面前好不容易恢复了孩子模样,却时刻在无由来的惶恐。
因为不管怎样,他都要再回到那虚伪的假面里去。
所以总是想在回去之前留下些什么做纪念。
可现在,沉渝横插一脚挡住了那条必须回去的路,问他,要不要留下来。
凌霜停原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沉渝却硬生生把另一个选择放在他面前。
凌霜停紧紧扣住了沉渝的手掌,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注视着那双毫无情绪的灰眼睛,深深点头,“我愿意啊,我,我愿意的。”
他好像生怕沉渝没听清,说完一遍又重复,随即咧开嘴笑起来,像是一株终于挣开压在身上的巨石,颤颤巍巍第一次享受阳光的小树嫩芽。
“好,那你不用回第三星系了。”沉渝点了下头,站起来,不动声色抽回出手,顺着凌霜停的头顶摸了一把,“早点睡吧,很晚了。”
少年的头发很软,细细的颤过沉渝的手指,他不在自在的握了起来,一本正经的说:“我还有些别的事。”
其实他只是不想和凌霜停在一个屋里继续待下去,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可是,我害怕。”林霜停没来得及抓住沉渝的手,于是退而求其次拽住了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少年人刚哭过的眼圈还红着,声音也软软糯糯,堪称是撒娇界的泰斗。
沉渝咬了咬牙,抗住了,“你先睡,我一会回来。”
夏兰那边的事还没交代完,还是趁早说一声。
但凌霜停也不知道怎么了,通常试一遍没用就放弃,今天却像是看准了沉渝不会在这个时候揍他,不停得哼哼,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也不说别的,最后磨叽完了还哼哼,缀上一句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求求你了,我叫你好哥哥还不行吗?”
好哥哥?
什么鬼?
沉渝抖了一下,感觉脖子后面的寒毛有点炸,下意识一手捂住了凌霜停的嘴,“再乱叫你就滚出去!”
“你不走我就不叫了。”凌霜停仰着脖子看他,一点都不害怕了。
沉渝:“……”
停了几秒,他像是妥协了似的呼了口气,用个人终端联系了夏图,给她发了几道命令,然后无奈地看向凌霜停,说:“松手,我回去睡觉了。”
凌霜停终于满意了,朝沉渝龇出一嘴小白牙,趁机捞过沉渝垂在身侧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