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停没想偷听。
实际上他也没听多少,就三句。
但是足够了。
因为不管那些历史背后有多龃龉,他是最近的当事人。
凌霜停就身处在那个环境中,平时身边诸多眼色看得多了,哪怕是最轻微的态度,都能让他产生联想,更何况他天生敏感,又幼年失怙。
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日子不好过,更何况以凌霜停的出身,就算被接回了王室,在太多人眼中,也还是个外人。
他太清楚那些人的表里不一。
毕竟历史发展,人类进步,唯一不变的,和动物界一致,就是关于血缘的延续。
凌霜停早就知道,但并没有做好准备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一切。
尤其对象还是沉渝。
所以落荒而逃。
而沉渝追出来了。
然后沉渝抓住了他,将他拖了回来。
那一瞬间,凌霜停以为沉渝是要质问他,但没想到兜头却是这么一句话。
“别走。”
接着又低声补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凌霜停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
因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这句话实在是太过私人也太过情绪化了。
而沉渝——赤银军团统帅,平时说话除了就事论事和出言不逊,基本没听他表达过个人感受。
所以听起来,那短短几个字就格外不真实。
可再怎么不真实,也让凌霜停长久以来虚构的坚强顷刻崩塌。
大孩子顺着沉渝的力道,倒进了他怀里,双手揪住他的衣服,把脸藏了起来,偷偷抹眼泪。
沉统帅活到现在,第一次遭遇这种形式的投怀送抱。
沉渝下意识想把他推开,但他的手方才碰到凌霜停的肩膀,就听到他低声哼唧道:“我没哭。”
那声音闷在嗓子里,带着颤音,委屈伤心极了。
沉渝:“……”
好吧,这是真的哭了。
沉渝想把某人拉开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停了好几秒,才不情不愿的放到了凌霜停头上,拍了拍。
差点把凌霜停拍炸毛。
这也不能怪沉渝,因为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不知道怎么样的力度才是正确的,所以手下没轻没重,抚摸的力道太诡异。
凌霜停背后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
但他硬是忍住了没动,两只揪着衣服的手却缓缓松开了劲,眼泪却怎么都忍不住,越流越多,只能用袖子挡住了眼睛,闷声闷气地小声嘀咕了句,“回去。”
哭鼻子很丢人,就算是小孩也有这样的认知,更何况凌霜停已经不小了。
不管是伤心还是感动,都得躲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可惜沉渝没听清。
他几十年没跟人有过除打架之外的亲密接触,现在浑身上下进入了一级戒备,正处在一种无比别扭的状态里,能站在这没动已经是奇迹,还要求他仔细听怀里人的诉求就真的是为难他了。
然而凌霜停决不放弃,他见沉渝没动,就又揪着他的衣服拽了拽,声音大了点,“我要回去。”
沉渝已经脱离本体的魂被叫了回来,他望天叹了口气,低声说:“能走吧。”
凌霜停抽了抽鼻子,决定弱小到底,讷讷摇了摇头,“我脚软,走不了。”
沉渝:“……”
哭鼻子能把脚哭软是什么操作,这辈子没见过。
可看起来这小崽子确实很可怜,就算他再混账也不能欺负小孩,于是沉渝伸手拎起了他的后领,准备拎小鸡一样给他拎回去。
凌霜停感觉到了熟悉的触感,忽然放开他的衣服一把护住了自己的衣领。同时他也确实脚软,动作太猛差点坐地上。
沉渝眼疾手快举把他拉住了。
然后他看到了凌霜停眼泪汪汪的脸,心里徒然咯噔一下,离家出走多年的良知好像回来了。
好吧。
沉渝在心里叹了口气,弯下腰顺着他的膝弯一捞,拿出了扛纸箱的底气把凌霜停横抱了起来。
凌霜停:“……”
这姿势太过僵硬,让他无比别扭。
但——沉渝居然抱他了。
啊啊啊啊!
沉渝把凌霜停挪回了房间。
凌霜停坐在沉渝的床上,抱着被子,低着小声抽搭。
沉渝在旁边看了他两秒钟,转身在旁边的行军床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