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莫云卿起了个大早,但她没想到,大师兄竟起得更早。他看起来很有作息规律,一大早就开始练剑,至于她,也是在这刷刷剑声中起来的。 “起了?”比起昨日的大师兄,今晨的他,似乎多了份随和,陆昭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转手一个剑花,只听林中沙沙作响,竟是一地落叶。莫云卿不禁暗生羡慕,来之前她是学了些功夫,原以为有功夫好傍身,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边边角角,根本不值一提。 “刚刚这套剑法,你来试试。”陆昭指了指空地,将剑交给莫云卿,然后抱胸退居一旁,静静看着。 “我说吧,大师兄居然在教小师弟练剑。” “嗞嗞,关系非同一般。” 莫云卿的耳力可没陆昭那么好,几位师兄叽叽喳喳,她压根就没听见,只顾着回忆刚刚陆昭的动作,随后舞起来。 “嗯,空有其型,毫无章法,毫无内力,毫无逻辑,毫无功底。”四个毫无,算是最终的结论,哪知陆昭丝毫不吝啬,继续说道,“速度似蜗牛,身形比木偶,剑尖如棉花,除了这身花架子,大概也就只有脸还算看得过去了。” 莫云卿:“……” “看着,”陆昭将剑接过,“这里,速度要快,快如风,直劈过去,你来试试。” 莫云卿接过,但是这把剑就像是和她作对一般,到了那一步,依旧使不出力道。正当她无奈之时,陆昭一个巧劲凑过来,登时握住了她的手,手中的剑随之起舞,仿若有了意识一般。 “看着!”被一声呵斥唤醒,莫云卿才将注意力放到了剑上,那原本僵硬的剑,仿佛有了灵性,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慢慢涌入,她渐渐能体会到这份剑意了。 倒是篱笆外,几个人继续咂舌:“你看,大师兄可是握上去了。两个男子这般,不觉得怪吗?尤其是……有洁癖的大师兄。” “我就说嘛,快掏钱吧,我赢了。” 当然,陆昭做事,向来是有原则的,没有必要的事情,他坚决不会去。此次试练,也不过是因为这日早上就是比武。一众弟子都要去参加,他和莫云卿也不例外,只有知道她的具体实力如何,才能知道她能应付什么样的场面。如今看来,她还是太弱了。 每月的比武,是山中弟子最喜欢的事情,一是相互切磋看看有没有长进,二是必然会见到大师兄,有机会得大师兄指点,必定受益匪浅。 是以一早,教练场就聚满了人,向来八卦的章引,也不例外。 大师兄来了,身后跟着未曾谋面的小师弟,一众人尽管好奇,还是保持了基本的安静。 “咳咳。”绿衣少年摇扇而来,大冬天带扇子,莫云卿还是头一次见。 “二师兄。”身后弟子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却见这位二师兄朝陆昭行了一个礼:“公孙仪见过师兄。” 陆昭难得应了一声,可是莫云卿却是惊住了,公孙仪这个名字她或许不熟悉,但斐城公孙家,如雷贯耳。公孙家最出名的,不是武功兵法,而是暗器,恰如公孙仪手中的折扇,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向陆昭飞来。 出手快准狠,面上始终带着笑意,折扇已至,话音才缓缓飘来:“公孙仪前来讨教一二。” 莫云卿直觉被一阵掌风扫开,她已然退出了战斗的中心。陆昭不疾不徐,毫无还手的意思,只借力躲开折扇顶部不知何时划出的小刀。 见陆昭不还手,公孙仪的动作更狠了些,这下逼得他不得不被迫出手,一时间,白绿缠成一团,正好做一锅珍珠翡翠白玉汤。 然,这锅汤大概是没有熟的,区区十招,公孙仪渐渐败下阵来。只见陆昭一个灵活的转身,反手夺了折扇。公孙仪紧绷着脸,停下了动作:“师兄功力又进益不少。” “嗯,”陆昭将折扇合起,仿若听到的是师兄今日吃了什么一般平静,转手,将折扇扔回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公孙仪怀中,“速度还是慢了点。” 说完这话,气氛一时难免尴尬,章引陪笑打圆场:“二师兄抛砖……不对,抛玉引砖。” 也不对,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怪怪的,公孙仪瞪来一眼,章引适时转变了矛头:“小师弟啊,两位师兄为你示范,要不要上台比试一番,也不免师兄们一番苦心。” 原是看好戏的莫云卿,突然被点名指姓,脊背一凉。虽说看着陆昭赢得轻松,但她清楚,这场比试,实则并不轻松。 “来吧,点到为止,你就和木偶人比试下,练练身手即可。”章引急需有一个台子下,莫云卿看向陆昭,面具下藏着她看不出的表情,罢了罢了,谁让自己新来,上场就上场吧。 台上站着的,是一个木偶,不知是何缘故,竟能走动,看似笨拙了些,实则不好应付。尤其是,木偶人不怕疼,莫云卿刚被木偶甩出去,一剑扎过去,堪堪削掉了它的手指,那木偶又奔过来了。 这木偶是山中弟子们平日里练习武艺的道具,相比起来,其他师兄弟们司空见惯,她却不熟悉。 “小心,后面!”章引出声提醒,不知是谁触动了机关,木偶竟发射出了短箭,直刺莫云卿的背部而去。 几乎所有人都似是愣了神,莫云卿听到叫喊声回头,只觉一阵风从耳畔略过,随后自己也跟着这阵风略过,脚尖离地,缓缓挪动,待站定,只听“呛”的一声,短箭没入木台,扎出一个大口子。 好险,她暗自舒了口气,才被人从怀中放开。是大师兄!陆昭的身手自是没话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并出手带走莫云卿,便可见一二了,只是众位师兄弟没想到新来的这位小师弟居然这么迟钝。 山里的学子,虽不论出身,但大家来自哪里,家世背景,能力如何,还是有点门道的。大师兄神秘暂且不提,二师兄公孙仪,斐城公孙家嫡系一脉,八卦的章引,鹿城章家子嗣,就连不起眼的十八,也有自己的背景。但这位小十九,实在太弱。 就在大家投来探究目光的时候,陆昭发话了:“谁准许比试的时候开了暗器机关?师父说的话,都成了耳旁风?” 这……以往就算开了,也没出什么岔子。虽说师父明令禁止过,但目前师父闭关,以往哪次试练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然,这话大家是没敢说出口的。 陆昭拉着莫云卿就往出走,转身时才留下这么一句:“好了,你们继续。” “吓傻了?”走了许久,陆昭才停住脚步,莫云卿跟在身后,倒是差点一头撞上去,“给你一个月时间,按着我教你的剑法练习,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人,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希望能看到你战胜那块木头。” 这话说得轻松,不过一块木头,莫云卿喃喃应声,随即才反应过来,那可是刚刚差点了结了自己小命的东西。质疑声还未出口,陆昭已经甩袖离开了。 真是,造孽啊!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师兄。莫云卿摇头,见身后章引追了出来:“小师弟,等等。” 章引满脸都写明了不怀好意:“昨夜,你真的就宿在大师兄屋内。” 莫云卿揉了揉腰,是啊,打了一夜地铺,腰怪疼的。 “那,师弟昨夜睡得可好?” 唉,别提了,地上又冷又潮,好不容易半夜入睡了,大早上又被练剑声吵起来,看这黑眼圈,是睡好了模样吗?莫云卿愁眉苦脸,看在章引眼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那你和大师兄,谁上谁下?”这话说得够明显了,是以章引刻意压低了声音,莫云卿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前面一声呼唤:“磨磨蹭蹭的,还不过来?” “那个,五师兄,我还有事,”莫云卿看了一眼前面,有些抱歉地说起来,“大师兄说今日要教一章剑谱,我就先去了。” 没打听到关键之处,章引明显有些失望,不过有的时候,无声胜有声,前面这些消息,也够用了。唉,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小师弟这棵幼苗,还未开花就被大师兄给摘去了。 陆昭撑了撑脸上的面具,站定问道:“听人说,你姓莫?” “嗯,莫少辞。” 面具下脸色微变,随即又勾出一个弧度,傻丫头还不算太傻,知道改名字了。只是他这笑容,藏在面具下,让人看不到,不禁又生出许多联想。 “今夜你回床上睡吧。”冷不丁,陆昭冒出来一句,吓得莫云卿一个激灵,“我有事要下山一趟,近日都不会回来了。好好练剑、读书,还有……离章引远一点。” 他这话没有刻意放低声音,躲在后面的章引自然听到了,至于缘何师兄弟们会臆测大师兄与小师弟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大概,章引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莫云卿在师父闭关的一月时间里,已然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尽管这变化在一众师兄弟面前不值一提。 来山中一月,浅碧才带了家书赶来探望,莫云卿一腔思念拉着浅碧说了又说,说起家中事宜,又提及兄长和九公主之间的故事,最后几经叮嘱,才恋恋不舍分开:“浅碧姐姐,此去路上小心,哥哥的事情我清楚了,也叮嘱娘莫要挂心。” “晓得了,”浅碧轻笑,浅浅梨涡荡漾,“果然是长大了些,不仅个子抽条了,甚至都变懂事了。” 送走了浅碧,便看见了躲在篱笆后面的一群人,为首的,无疑,是章引。待走近,更是听到了一段让人又气又恼的对话,莫云卿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其中一人说道:“最新战报,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要回来了?说实话,莫云卿隐隐有些期待,相处时不觉,但之后的日子里,没少听人提起大师兄的丰功伟绩,陆昭在莫云卿眼中,简直成了崇拜的对象。加之,练了这么久的功夫,自然希望得到肯定。思及临行前的一番交代,远离章引,莫云卿转身就往屋里走。 屋子需要收拾下,听闻大师兄有洁癖。剑也该擦擦了,证明自己很爱护大师兄留下来的宝剑。对了,还有那残局,她琢磨出了更好的办法。不行不行,这样似乎有些刻意。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陆昭,赶回来了。 只是,推门而入的,不仅仅是陆昭一人,他身后跟了一个黑衣青年,态度毕恭毕敬,一身利落的打短,一把厚重的大刀:“这次的……” 话没说完,便在推门的刹那,看见屋内人而适时停住了。 “这件事容后再议。”陆昭摆了摆手,透过那张面具看去,神色恹恹,似是有几分疲倦,莫云卿本想说些什么,也在这时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