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保姆车,许纯美立刻找出药箱,拎在手里,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跑。 红姐拦住她,“林先生人就在外面,你就这样冲出去,迎头撞上怎么办?” 许纯美也不说话,只是眼泪不住地往外流。她想要设法绕过她,直接冲出去。 红姐死死拽住她不放。 “你放开我!他受伤了!我拿药去给他包扎!”许纯美声泪俱下。 “你是不是疯了?忘记我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了?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误了一生的前程!刚才你跟叶磊四目相对,你没看到林先生的脸色有多难看!他已经看出端倪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收敛?”红姐唾沫如飞。 “我有什么好收敛的?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他因为救我受伤了,难道我连给他送药包扎伤口都不可以吗?”想起刚才他那满袖鲜红的血,心里牵挂着他的伤势,许纯美硬是要出去。 “纯美,你不用担心他,只是一点皮外伤,他自己能处理得了。”红姐意识到她为他的伤势牵肠挂肚,此刻强行拖住她不是办法,两人闹僵了反而更加引起林子坤的不满。她便换种方式,温言温语地安慰起她。 没想到许纯美彻底失控,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红姐吓懵了,心想叶磊即使为救她而受伤,伤情也不至于攸关性命,就算她再不放心,也不至于伤心痛哭到这种地步。 “你就这么放心不下他?为了他哪怕毁掉一切也在所不惜?”红姐此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红姐,你知道吗?”许纯美哭得稀里哗啦,话都说不连贯,“叶磊他......身世很可怜......” 话到了喉咙边,又生生卡住,最后一丝理智,把她生拉硬拽回来!这个天大的秘密,怎能说出来?即使烂在肚子里,也不能泄露给第二个人知道! 可是,也同样是这个秘密,时时让她感到压抑、胸闷,折磨得她快透不过气来!于是她把心一横,眼睛一闭,泪水急流而下。 红姐预料到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或者重大事件,才导致她情绪失控。而这件事,绝不仅仅因为刚才危急时刻,叶磊舍生忘死出手相救!于是,她静心凝神,集中精力听她往下说。 她一开口声音就是沙哑的。“叶磊是孤儿,在他1岁多的时候父母因车祸双双身亡了,而与他相依为命的哥哥也在几年前成了植物人!可是......可是......”她哽咽到无法再说下去。 红姐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她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关键所在。 “可是直到前一阵子,我才知道,当年撞死叶磊父母的人,居然......居然是我已故的父亲!而我父亲在撞死人后,竟然逃逸了,这一逃就是二十多年......”许纯美泣下如雨。 红姐震惊万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那种感觉就像误吞了十几只苍蝇,吐又吐不出,吞也不敢吞,堵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也不下。这真是一个惊天秘闻!有那么一分多钟,她的大脑都处于缺氧状态,她整个人头重脚轻,仿佛倒立于地球的另一端。 一个蹲在地上,无声地流泪;一个站立一旁,呆呆愣愣。假如时空定格于这个画面,那一定是黑白灰色的。灰色的空气,白色的人物,黑色的人物表情。 过了一会儿,红姐稍作平息,细着嗓子问她:“叶磊,他,知道吗?” 许纯美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膝盖里,痛哭流涕。听到红姐的问话,后背明显抖了几抖,迟疑一瞬,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自知道这个真相以来,她不敢跟任何人透露一字半语。她即不敢告诉妈妈,那个在父亲车轮下侥幸活下来的孩子,就是叶磊;她更不敢让叶磊知道,那个当年的肇事者,就是自己的父亲!所以,她只能自己背负这个秘密。可是这个秘密如巨石压心,这块压在她心口的巨石,就像猪八戒背上的媳妇一样,越来越沉重,沉重得她已背负不起。 刚才血冲颅顶,急火攻心,一念之间向红姐道出了真相,直到此刻心里还在踌躇此举是否妥当?是否太过冲动?是否会为将来留下隐患?这一切她都无从而知!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她说出来了,心里确实轻松了许多。 “那你打算怎么办?一直瞒着他?”红姐继续问她。 许纯美从膝盖中把头抬起来,双眼红肿,双目无神。“我不知道......我的心一直都很难过,每天面对着他都于心不安...... “会不会搞错了?哪有可能这么巧合?”红姐抱着一线希望问她。 “我也希望没有这么巧合,可这就是事实!”许纯美的口气中充满了无奈。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红姐疑惑地问她。 许纯美沉思着,像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沉默了片刻,她沉着声音说:“我是先听说了他的身世。前段时间我妈回去给我爸扫墓,回来后就告诉了我当年发生的这件事。我爸也是因为这件事自责愧疚,良心难安,终日愁肠百结,最终郁郁寡欢而死!” “仅凭这些就证明两件事是同一件?这仅是你个人的推测而已,毕竟都没有得到当事人的确认啊?”红姐心存侥幸,但愿这只是许纯美虚惊一场的错误推断。 许纯美话还未说,泪已先流。多少次、多少个无眠之夜,她何尝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幻想?她希望那个肇事者不是爸爸!哪怕受害人不是叶磊!可是...... 红姐绝望地长嘘口气,满目同情地看着她,小心地问:“那......伯母是否知道叶磊的身世?” 她摇摇头,“她还不知道,我不能告诉她。她已为这件事,内疚了二十多年,日夜受着煎熬。其实她何罪之有?她唯一的罪过就是包庇了肇事者。她不知道还好,至少她的内疚无的释放,一旦知道了,只会加重她的愧疚。让她如何面对叶磊?在叶磊面前又怎能抬得起头来?” “是的,你考虑得很周详,还是不要让伯母知道。她年岁大了,再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那么叶磊呢?”红姐调转话头,“你打算如何对他?” 许纯美黯然神伤。“我们家欠叶磊太多太多了!他自小孤苦,吃尽了苦头!而这些都是我爸爸造成的!这笔债是无论如何都偿还不清的!我,无颜面对于他!” 突然一个念头闪上心头,“既然无颜面对,那就不要面对了!让他离开吧!断绝与他的一切关联!眼不见心不乱。这事从此以后,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道!你就当从不知道此事!” “人立天地间,良心在中间!话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哪那么容易?我已然知道了,如何当作从不知道?我脑中又没有橡皮擦?不面对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掩耳盗铃的事情,我做不到!” “纯美!人有时候不能活得太明白,难得糊涂不见得是坏事!况且这件事情严格说起来与你无关,你爸爸犯下的错,不应该由你来背负?” “父债女还!天经地义!既然爸爸已不在世,那么他欠下的债,就让我来替他偿还!我要弥补叶磊,善待他,尽最大能力帮助他。” “怎么弥补?如何帮助?”红姐探询的目光看着她。“所以......你该不会想用你自己做代价吧?” 许纯美惊呆住,她从未正面地想过这个问题。“你一直觉得我对叶磊过于关心,屡次警告我,其实连我自己也混淆不清,我对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我对他确有好感?还是因为我只是想对他好,弥补我爸犯下的过错?” “我明白了!”红姐屈身将她扶起来,“但是林先生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也无法理解你的心情。你行事总要顾及他的感受。这样吧,我去帮你给叶磊送药,顺便看看他的伤势。”红姐将药箱拎在手中。这一刻,她心中生出几许悲怜,为叶磊的命运,为许纯美的遭遇,为两人冥冥之中剪不断的纠葛。 “红姐!”许纯美叫住她,“替我保守秘密!” “我知道!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过!”她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红姐拿着药箱走出去。保姆车里闷不透气,一出到外面,她先让自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许纯美说出的秘密非同小可!这件事若是让叶磊知道了,后果怎样?她简直不敢想象。 她站在门外先是胡思乱想了一番,然后敛起面容,昂首阔步地去找叶磊了。 见到叶磊时,他正用纸巾沾拭胳膊上的血。他的整个左手小臂血肉模糊,脚下的地面上,堆满了被鲜血浸透的纸,乍一看去,他人仿佛置身于殷红殷红的万花丛中。尽管如此,血还是从他左小臂上不停地滴落下来。他手里拿着一张雪白的纸,刚沾到小臂上,立刻被染成了血红色。 此情此景,令一向硬心肠的红姐都不寒而栗。 “你就是擦够十包纸,也不见的止的住血!”她的声音一如继往的冰冷。 叶磊抬头,深邃的眸子看到她的一刹那,闪过一抹惊诧。继续低头沾着小臂上的血。 红姐走近前,将药箱放下来,打开,找出止血药水、消□□水、棉棒和纱布。“先止血消毒,简单包扎,一会儿去医院处理一下。”她边说边用棉棒沾取药水。 “我自己来吧。”他从她手中接过棉棒,往伤口上涂抹。 他低头认真地擦着药水,血慢慢地止住,不再滴落下来。 红姐看到他精致的面容眉头微蹙,薄唇紧抿强忍痛楚。他的额头上,密密麻麻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擦完药,他右手拿起纱布,用牙齿咬住一头,想要包扎伤口。 红姐实在看不过眼,伸手夺过纱布,绕过一圈又一圈,将他的左手小臂包扎结实。 “谢谢!”他的声音浑厚低沉。 红姐未言声,最后将纱布打了个结。“你为救纯美而受伤,我是替她来看看你。” “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听她提起纯美,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刚才两人趴在地上,她看着他时那炽烈的眼神,他看得一清二楚。 听他打听纯美,红姐心里起个涟漪,本不欲答复他,可转念想起许纯美向她诉说的关于叶磊的身世,忍不住动起了侧隐之心,于是淡淡地说:“她没受伤,不过受些惊吓而已!”想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你......不必挂念她!”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红姐回到保姆车里,许纯美依旧站在原地,低头垂目,神情呆滞。听到声音,她猛地抬起头来,希冀地看着红姐。 红姐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叹息着。“他没事,胳膊擦破点皮,流了些血。擦了药血止住了,也已经包扎好了。”红姐把情况一一向她说明。 “谢谢你!”她低低地说,声音杂带着无限的疲惫。 红姐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别想这么多了,事情已然这样了,任谁都已无力回天。我还是那句话,再见不如不见,眼不见心则净。否则你天天面对着他,日日如芒刺背,寝食难安。” 许纯美的脑袋贴在她的怀里。红姐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拍摄现场经过刚才那场意外,现在逐渐恢复了平静。 那辆作为道具的汽车已被撞毁,开车的司机是一位替身演员,在汽车撞向大树的一刹那,打开车门飞身下车,只受了些轻伤。后经排查,初步认定是汽车的刹车片出现了故障,详细原因有待后续查明。 林子坤火冒三丈,把上至导演,下至工作人员、道具师等,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干人等全部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林子坤本就窝着一肚子暗火!刚才一众人等,亲眼目睹了叶磊和许纯美二人,他们一个不顾性命,舍身救人;一个不顾廉耻,暗送秋波。光天化日之下,他林子坤还身处现场,这二人竟不顾及他的颜面,真情流露!这是要至他林子坤于何种境地? 在场的人个个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们虽然嘴上不敢说,但他们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这其中有暗讽,有窃笑,有冷嘲,有幸灾乐祸,也有向他投过来的怜悯......他恨不得将在场人的眼睛挖出、嘴巴堵上。于是乎,将一肚火气借机发泄出来。 导演下来又把道具师骂了个狗血淋头。人命关天!因为他的失职,差点搞出人命,酿成大祸!道具师自知事件的严重性,频频用手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导演又携副导演、道具师等相关人员,向许纯美诚恳致歉,并慰问叶磊的伤势,一致要求叶磊去医院治疗伤口,并承诺剧组包揽一切的治疗费用。被叶磊婉言谢绝了。 最后,林子坤强制要求剧组停工几天,内部整顿!相关人员通通写一份书面检讨,此事件算是告一段落。 “想吃什么?”事情处理完毕,天色已不早,林子坤和颜悦色地对许纯美说,“今天你受了惊,带你好好吃一顿,压压惊。” 许纯美一脸倦容,她心里惦记着叶磊的伤势,想亲自带他去医院看看,此时哪有什么心情去吃饭?便有气无力地回答他:“不去了,我累了,想回去睡一觉。” “一会儿在车上你先小憩一下,吃完饭让司机送你回家。接下来几天你不用拍戏,全身心地休息,这些天我刚好也有时间陪你!”林子坤温柔地对她说。 “叶磊也一起去!” 他眼角余光瞥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叶磊,便提高嗓门儿说。“红姐,你也一起!” 红姐脸上现出尴尬,不知道这林子坤在搞什么鬼?按理说,他跟许纯美久别重逢,两人烛光晚餐、甜言蜜语不是更好?干嘛非拉着两个电灯泡? “走吧,叶磊!”林子坤向他招招手。 叶磊走过来,淡定地对林子坤说:“谢谢林总,我不去了,我还有事。” “有事可以推掉!”林子坤的语气霸道决绝,不容抗拒。“今天你救了纯美,立了大功,又受了伤......”他瞄了一眼他包着纱布、被血浸透的左小臂,眼神中是漫不经心的不屑与轻薄。“今晚也算是犒劳你!” 许纯美刚想开口替叶磊再次回绝,红姐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角。“既然林总作东,那我们就却之不恭!难得我们能有幸与林总共进晚餐!叶磊,不要再推辞了,今天你表现得很勇敢!林总不过是想表达他的心意。”红姐虽感不妙,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林子坤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不可一再回绝他。于是,她制止许纯美、劝说叶磊,将此事大包大揽下来。 “好!叶磊!今晚咱俩好好喝一杯!”林子坤张开手臂,一把揽住他的胳膊,手上稍稍使了些力,大有豪气云天之意。 许纯美猜不透他安的什么心,但也猜测到他一定没安好心。内心不由地替叶磊捏了把汗。 一行四人来到位于摩天大楼顶层的旋转餐厅,这里堪称全市最豪华、最昂贵的餐厅,没有之一。来这里消费的必须都是他们的白金会员。 “林先生您好!” “许小姐您好!” 林子坤刚一出现,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就热情地迎上来招呼问候。林子坤牵着许纯美的手,气宇轩昂地走在前面,面含微笑地向恭迎他的经理点头示意。红姐和叶磊紧随其后。 四人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落坐。坐在这里,仿佛把整座城市踩在了脚下,大有一种世界被征服的感觉。在这里,仿佛伸手可以揽月,抬手就能摘星,低头便可将整座城市夜景襄入眼中。透过落地玻璃窗往外看去,浩瀚的星空广阔无垠,星星像一个个顽皮的孩子,眨着眼睛,挑逗着人们的心房,好想伸手去采摘那明亮的星。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夜空中,像一个含羞的少女,一会儿躲进云层,一会儿又撩开面纱,露出娇容,面带笑嫣。让人有一种置身星空觥筹交错,轻纱白云为伴,月亮姑娘为舞的梦幻之感。整座城市笼罩在霓虹灯下,让这座城市没有了夜的静谧,反倒映衬出城市的繁华。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夜的黑交织在一起,若不是海上闪烁的点点灯影,和海水泛起的漪漪银色水波,完全看不出那是海,而误认为是淹没在这夜色中的渐渐氤氲的墨砚。 “叶磊,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你是主客。”甫一落座,林子坤将服务生送上来的餐单递到叶磊面前,笑眼眯眯地对他说。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表露无遗。 许纯美见林子坤有意让叶磊点餐,心中立刻明了:他哪是真正地敬他为上宾,而是要看他笑话。她把眼睛转向叶磊,见他端端正正坐着,目不斜视,表情平淡,气质上丝毫不逊于林子坤。只听他不卑不亢地说了句:“客随主便,听林总的就是了。” 许纯美心里松了口气,连红姐也暗自佩服他的从容不迫。 谁知林子坤坚持让他点菜,手一直伸在他面前,目光直视着他。 叶磊见状,不慌不忙地接过餐单,翻开,全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菜单。 许纯美心里着急,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替他解围,却听到叶磊朗朗的声音响起,如同这漆黑夜空中的一弯明月,能够照亮迷失方向的人的心房。 “May I order,please”他温文尔雅地对服务生说。 “Yes, Sir。”服务生回答他,并拿起笔开始做记录。 “I\"d like to start with the mushroom soup。”他的目光从上至下快速扫过餐单。 “What would you like for your main course” “Filet mignon, please。” “How would you like your steak done” “Medium well。” “OK!Would you like some salad” “I\"d like a Caesar salad with vinaigrette dressing。 ” “Great!Anything for dessert” “No!” “Would you like something to drink” “No,thanks!” 叶磊将餐单合上,递给服务生,并向他报以绅士般的微笑。 就在他与服务生进行着流利的英文对白时,另外三人的脸上呈现出各自不同的面部表情和心理活动。 红姐极为惊诧!叶磊是一名专业拳击手,想必林子坤也认定他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所以带他来此高级的餐厅、吃此高级的西餐,本以为他会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茫然、拘紧,表现得像个市井小民一样。没成想人家泰然自若,大方得体,毫不拘泥。加上自身挺拔的身材和精致的面容,整体表现非旦没有露怯还处处彰显天生自带的绅士之雅。而且叶磊滚瓜烂熟的英文对答,更是大大出人意料。 看着林子坤自讨了没趣,脸都绿了,脸上不得不挤出一丝牵强的笑,红姐心里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林子坤心里的确不爽,刚才的叶磊当真让他惊讶。他也暗呼自己失策!一种强烈的不甘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暗地里瞟了一眼许纯美,她果然一脸惊艳地盯着叶磊、不厌其烦地看着他,满眼的崇拜,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看着自己仰慕已久的英雄一般,眼睛恨不得一秒钟都不舍从他身上移开。 许纯美也对叶磊今晚的表现深感意外。她只知道他身手了得,又聪明绝顶,却不成想还有许多优点深藏不露。此刻,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陡然升腾,升腾到一个更高的高度。她越发地欣赏他,欣赏他的从容、欣赏他的智慧、欣赏他的大气,欣赏他的不张扬不外露,却总能带给人惊喜。 他们自然是小看了叶磊,别说他从初中到大学,英文一直出类拔萃,在大学时更是跑在各科的前面。只不过他没有完成大学学业,没有拿到那一纸文凭而已。而在他曾经打过工的那家餐厅,经常进行英文菜单的培训,以便更好地服务于各方来客。而且叶磊绝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以前打拳时,对于常拿冠军的他来说,经常会有企业老板、赞助商、拳击发烧友争相宴请或邀请他出席活动、晚宴等。只不过他不喜欢这些应酬,本身对西餐也无感。只是有时拗不过师傅豹哥的强拉硬拽,迫不得已才会在这些活动、晚宴上露露面。所以他不是没见过世面,而是他为人低调而已。 听到叶磊未点酒水,林子坤灵机一动,又有了新的计谋。 他谦和地说:“叶磊,无酒不成欢!今晚这么高兴,怎么能不喝点酒呢?我在这儿有一瓶存货,那可是法国Bne(勃艮第)地区Domain de La Romanee ti酒园所酿产的La Romanee ti(罗曼尼康帝)。La Romanee ti(罗曼尼康帝 )价值不菲,被誉为红酒界的巨钻,现在市场上罗曼尼康帝非常稀有,即使有也是少则数千欧元多则上万欧元一瓶。而在中国仅有数瓶,基本为收藏者的镇宅或镇窖之宝。我这一瓶,可是一个专门收藏红酒的朋友赠予我的,他也仅有这一瓶!我一直没舍得喝,今天拿出来,你可要好好品尝品尝。”他挥挥手,示意服务生把酒拿来。 “林总,我不能喝酒,晚上还要开车送纯美回家。” “今天不用你送纯美,有我的司机在。你就敞开了喝!”他眯缝着眼睛斜睨着叶磊,心想:刚才秀英文算你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让你侥幸逃脱一关,这次品红酒,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伪装下去?想找理由避免尴尬,我偏偏要你把脸丢光,让纯美认清你这个伪君子! 许纯美深知林子坤心存不良,此举又是想为难叶磊,况且叶磊有伤在身,便出面为他做起了挡箭牌。“子坤,叶磊下午受了伤,还是别让他喝酒了......” 林子坤一听许纯美竟敢明目张胆地维护叶磊,心里更加气恼!他大手一挥,目光中闪现一丝阴翳,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纯美,男人嘛,受点小伤碍的什么?何况叶磊也不会把这点皮外伤放在心上?是吧?叶磊?”林子坤又把矛头指向叶磊,居心叵测地看着他。 许纯美又想说话,红姐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她的脚。 服务生将每个人的高脚杯中斟上了那瓶La Romanee ti。 明亮的水晶玻璃杯,映着柔和灯光,闪烁着通透的光泽,倒入酒,澄清、透亮的琥珀色在流淌、在荡漾,琥珀色酒汁沿着杯壁缓缓下行,透出凝脂般醉人的润莹。 林子坤捏着杯脚,高脚杯在他手中轻轻地摇晃,细腻悦人、幽雅浓郁的酒香随着杯的摇曳轻漾,举杯到唇边,香气沁入心脾、舒张肺腑,心灵,犹如吸入花香的芬芳,然后入唇,怡人甜香缓缓逸出,弥漫、沉沦…… “果然名不虚传!”他闭着眼睛,满脸惬意之色。 “喝红酒呢,有五个步骤!”睁开眼睛,他一脸得意之色。 “第一就是观色,通过颜色来判断酒的品质;第二是摇晃,为什么要摇晃呢?为了让气氛进入酒内,使酒产生香气;第三闻酒,闻出酒的香气;第四品尝,这是件充分调动味蕾的事情,让酒布满口腔四周,并延伸到喉头底部,充分品味酒的香味;第五就是回味,喝完好好回味品过的酒,就知道这酒有多香。”他侃侃而谈,手里摇晃着酒杯,又放在鼻边嗅了嗅,尽显沉醉之情。 “你怎么不喝?”他看向叶磊,“快尝尝,尝完告诉我感觉如何?”林子坤虽说脸上挂着笑,但总感觉是绵里藏着针。 许纯美真受不了林子坤这虚张声势、目空一世的态度,她实在看不过眼,正欲开口,却见叶磊以拇指、食指和中指夹住高脚杯杯柱,端起来,先向外倾斜大约45度,观察酒色,又向内倾斜大约45度,探询酒香,然后放在唇边,轻轻啜了一口。 大概是让味蕾充分得到调动,过了一会儿,才见他张开口,不紧不慢地说:“酒体澄清透明,有光泽;酒香浓郁悦人,微微酸涩、淡淡果香;口感醇厚、饱满馥郁,圆润如珠、入口即化;饮后唇齿留香、回味绵长。” 他持酒杯的姿势和他品酒论酒的专业,都别有一番优雅之风!叶磊,这个长相俊朗,寡言少语,光明磊落,又温柔果敢的男子,总能在不经意间带给人意外的惊喜!许纯美满目赞赏之光,满脸赞许之色,满腹赞誉之情。对他愈发青睐有加。 就连红姐也由衷地露出了笑脸。 林子坤心中的火啊,如火燎胸,燎得他火烧火灼的!原本想让叶磊在许纯美面前丢丢人现现眼,没成想却弄巧成拙,反倒给了他表现的机会!真他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林子坤心中那叫一个噬脐莫及。内心再沮丧,再懊恼,表面上还得装作一团和气。这种感觉,如同吞下一只蟑螂,还不敢生张,还不得不活生生把那蟑螂咽下去,还得咀嚼得有滋有味,他奶奶的真不好受。 但是,林子坤毕竟是林子坤,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失掉风度?他很快调整好心态,还大加赞赏地说:“不错!叶磊果然是我亲自挑中的,真是处处与我投机!来,今晚你我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 “林总,红酒虽好,但相比酣畅淋漓的啤酒,我更喜欢后者。”他看了一眼面前那杯澄清透亮、色泽诱人的红酒,自嘲地一笑:“如此名贵的酒,对于不喜红酒的我来说,喝了未免可惜。不如林总慢慢享受,我以啤酒与林总喝个痛快,如何?”他不卑不亢,字字句句真情实意,不藏半点虚情假意。 林子坤愣了一愣,接着畅快地大笑起来,“当然可以,我说过,今天你是主客,你只管尽兴!”他竭力保持着风度,仍难掩失落之色。 许纯美嘴角微微勾起,强忍着才没笑出来,心里连连为叶磊叫好!他于润物细无声中化解了一次次的难堪。那份淡然如菊的气质,由不得让人拍手叫绝。今天的叶磊,简直是完美的化身!估计这会儿林子坤恨得牙痒痒,面子上还得装作和风细雨。口蜜腹剑,他也是够累的! 红姐也觉得甚是无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下来,独听林子坤一人高谈阔论。从他的商业帝国讲到他的世界版图,从他如何打败美国佬,抢下国际大订单,又是如何霸主国内市场,保持领先地位等等等等,意气风发,春风得意。他口叼雪茄,吐着烟雾,酒后的眼神醉眼迷离。 终于吃完了这顿饭,许纯美顿觉松了口气,耳根也清静下来。本想着寻找与叶磊单独相处的机会,因她一直惦记着他的伤势,她要亲自查看他的伤情,亲口问过他,才能安心。 她一整晚滴酒未沾,原想着饭后自己开车回去,然后调转头去找叶磊。可是林子坤的司机早已将车停在摩天大楼门口,还没等许纯美开口,林子坤先说话了,舌头已有些打结:“叶......磊,你......自己回......去吧,纯美......跟我走......”他微带醉意,一手搂着许纯美的腰,一手把手一挥,身体有些摇摆不稳。 他强行拉着许纯美跟他一起上了车。车门关闭的一刹那,许纯美回头瞥了叶磊一眼,他正扬起手将额前的头发撩起,似乎想让晚风吹散身上的酒气。 叶磊望着迅速消失在车水马龙中的黑色奔驰,心中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