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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广志云:‘鱼声如小儿啼,有四足,形如鳢,可以治牛,出伊水。    ——刘宋时裴骃所著《集解》引述    【壹】    我喜欢漂亮的东西,这个爱好已随我过了千百年。    曾有人类见着我一面,见我本体通身黑亮,声音如小孩哭啼,于是人类便称我为大鲵。    我常想,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像鲤鱼精芷鳞一样,能越过龙门,幻为人形时变得漂亮。    每每看着芷鳞的那金光闪闪的鱼尾,我真想把它扒下来,放自己身上。    芷鳞见我时不时的盯着她的鱼尾发呆,嗤笑我:“啼水,你可再不要趁我睡着把我的鱼尾剥下来了,之前的教训可还在?”    我睨了她一眼,不过就是借用她的鱼尾用上了一会儿,反倒是浮出水面之上时,见到一个绝色美人在水中浣沙,忘了摇动尾巴,而直直的沉入了潭中,被水草缠住,好生狼狈,为此芷鳞笑了我整整三日。    超级截屏_20170910_140936.png  若是说我大鲵啼水活了千百年,狼狈的除了这件事,还有许久之前,我在水中沉睡之时,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咬了那浮在水中的食物,竟然活生生的被人类当做鱼类垂钓上了岸。    不仅如此,那人类男子竟然嫌弃我本体的模样奇丑,生生的又将我仍回了水中,入水的那一刻,我微睁了眼眸,没见着男子的模样,却见着了那岸边的男子通身华贵,有凌云紫气的气运,当属当世贵族一脉。    不过,那岸边的人类女子确实是生得美丽,如若是物事早已被我放在蚌壳之中收着了。    我再次见到那绝色女子,是在水中,不知道为何,那女子明明生得极好,却偏偏要跳河自尽,也不知道是否我倒霉,竟然在修炼之时,她的魂魄进了我的丹元。    等我发觉,吐出那美人的魂魄之时,美人的灵识只剩得一缕残魂。    她虽为残魂,见到我时,仍然害怕得瑟缩发抖。    我忘了将自己的人形幻化,所以她见着的是一只会说话的黑黢黢的动物。    “你是......妖怪?”    她如此问我,我咧开嘴笑了,在她睁大的眼眸中,我见到了自己咧开的显露的白牙。    “呃,你们人类称我大鲵。”    后来在她的言语中我明白了她跳水的缘由。    她的帝王,因战败被俘,后用计谋,使得他和一干臣子脱身,回国后,想出了以进贡美人送给敌国帝王,作为内线。说是细作,其实不过是以美人计去迷惑敌国帝王。    我啧啧两声,这美人生得极美,定是能选上去敌国的,但若她愿意,也就不必跳河了。    她在人界有一情郎,名为范蠡,那范蠡还不知她已投河,她允诺我,若我能帮她的君主完成大业,她的肉身,赠与我。    这美人香消玉损也真真可惜,我喜欢漂亮的东西,可惜了她的容颜。    我轻叹一口气,上界仙人常常教导我们水族,不可吸食人的魂魄,来增进自身的修为,若不小心吸食了自甘放弃肉身的魂魄,完成那人的一个心愿即可。我不喜人间,但这一次,只怕是非去人间一趟了。    【贰】    我蹲在水旁,看着自己新得的肉身,在水中倒影的绝色模样,很是满意。    芷鳞得知我要入人间去还人类的一个心愿,拉着我的尾巴不准我以身冒险,我活了上千年,自然也想尝尝为人的滋味,于是蹭磨了许久,芷鳞才放开我的尾巴,准许我出河。    美人姓施,名夷光,别人称她西施。    西施的绝色容颜在这小小的地方已经传开,相信不久便会有宫廷之人闻名来寻,所以,我便心安理得的住在了西施的小屋中。    西施的小屋旁边,也住了以为女子,但这女子长得奇丑,有人问她,她的姓氏。她只道她姓施,于是别人便唤她东施。    因着我这身子用得不甚习惯,还会因为没有水波环绕,时而心口有些疼痛的皱眉,那东施,也学着我的模样皱眉,于是就有好事之人说东施经常效颦于我,这让我无言以对。    约莫过了一月有余,终是有人找上门来,见到那个白裳的逸俊男子之时,我的脑中有了一丝西施的记忆。    范蠡,她心慕的男子。    我心中冷笑,越国美人众多,亲手献上自己心上之人,无疑是怕他人会因住了华贵宫殿而忘记自身的使命,而范蠡是摸准了西施对他的痴情,将西施进贡别国,虽说是家国大义,但却未免太过自私。    他没发觉我这“西施”的异样,依旧是温声的劝诫我,我在他期望的目光之中,勉强的点了点头。    我在吴国的殿堂之上见着了吴国的帝王夫差,他一袭皇袍,气势凌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中的戏谑一闪而过。    “这便是越国的美人,寡人便收下了。”    原我以为,凭借这西施的美貌会将夫差迷得七荤八素,但是我想错了。夫差是一方霸主,怎会为一小小女子的迷惑而放弃宏图霸业,尽管吴国已是强盛的国家。    吴国的气运强盛,君主夫差的紫气仍然盘踞东方,运势不减。    我在吴国皇宫呆了一年,连夫差的半个人影也见不着,这让得我不由得心情大好。    夫差我见不着,自然越王与范蠡也拿我无可奈何。    一日,我百般聊赖之下,出了那一方殿门,去别去寻着漂亮的东西玩耍,却忘了将烛台吹灭,耗子将烛台推倒,待我玩耍回来之时,夫差赏给我住的一方之地,正燃着熊熊大火。    登时我似见着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一般,连腿也移不大开,若是有人见着,会无比奇怪我现在走路的姿势,完全是拖着腿,直硬而走。直至懵懂的闯进了一座无人看守的寝殿,找了塌下的一方安全之地,方才闭着眼睛睡去。    我素来怕火,遇火势稍大一点的,则会吓得变回本体,这也经常在芷鳞的口中叨着,她怕我在人间,有朝一日,我被火吓得变回本体,在睡梦之中被人捉着被人烤了吃了,那这千百年就是白活了。    叁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昏暗,有微弱的烛光洒在这一方殿内,我从塌下钻出,变回了人身,活动了下筋骨,正准备离开之时,塌上忽然传来了冷哼声。    “怎样,睡得可踏实?”    我僵硬着身子回了头,看见了坐在我身后塌上的夫差,借着微弱的烛光,我这才发现,自那一日在殿堂之上匆匆一瞥,竟没能发觉,这夫差竟然比范蠡还要俊上几分,更加的好看。    “甚好。”我忘了人类的礼仪尊卑,向他勾了勾唇。    “寡人不知,这世上真的会有妖怪。”夫差淡淡瞥我一眼,似乎并不惊讶。    我张了张嘴,想争辩几句,奈何争辩也无用,自己本体呼呼大睡的模样他应是尽收眼底了。    “寡人曾经垂钓过一只大鲵,它模样甚丑,似你一般。”    莫不是上次垂钓我,并说嫌弃我丑而将我丢回水中的人,是夫差。我仿佛见到了夫差的眸中见到了一丝笑意,认真再看,却什么也未曾发觉。    “你......你敢羞辱我,就不怕我吃了你?”我气的满脸通红,若说在水中,水族族人都得尊我一句姑祖奶奶,我啼水活了上千年,还未曾受过如此的羞辱。    “你不会。”    好吧,原本气冲冲的装作要吃人的我,顿时泄了气,水族向来不伤人,这夫差倒是摸准了这一点了。    通过几天的观察,夫差绝对是我见到的人类中的另类。    哪一个人类会见到绝色美人的皮囊不动心,可夫差并不;哪一个人类会见到水族的本体不吓得瑟瑟发抖的,可夫差并不;哪一个人类会将自己无比嫌弃,甚至说着甚丑的东西放在身边,可夫差并不。总结起来,夫差是怪人,还是通身华贵的怪人。    这几日,吴国皇宫内盛传,吴国美人西施,入宫一年,终得了王的盛宠。    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风景的我,听着宫女们躲在外头悄悄议论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一阵憋笑。    若是真的受宠,我也不会每天晚上连塌都没有,睡觉的地儿是龙塌之下了。他倒是不喜我变成西施的模样,每当我变成大鲵本体睡觉之时,他才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而他也会在我睡着之时捉弄我,观赏来观赏去,不时的揪起我的四只爪子绑在一起,惹得我醒来时发生似小儿啼哭的声音。    但我也发现了,这夫差,后宫美人三千,谁也不爱,也没见着过哪宫美人被宫人送进他的寝宫来,繁衍后代的。    我受宠的消息很快传到越国王宫,范蠡很是高兴,拖越国宫中的其他细作给我修书一封,其中还写到,若是复国大业成功,他将带我隐居山林。    我嗤之以鼻,吴国的国运大昌,国君精明,远不是几年就能让它衰弱的,而西施早已不是当初的西施了,如何与他归隐山林。    【肆】    冬天的日子对我来说简直酷刑,若在水中,我终日可躺在水草之上昏昏欲睡,可在夫差的寝殿内,我每每睡得正香之时,夫差总会将我摇醒,他看着强睁的眼眸才放下心来。    一日,他将我再次摇醒之时,我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问他。    “为何你总是要扰了我的好眠?”语气中甚是不满。    他修长的手指依旧执着大臣的竹简,眼睛也不移开。    “寡人看你睡得像个死物,若不摇醒你,你睡着就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我朝他翻了大大的白眼,虽然我知道,现在为大鲵本身的我,甩出一个白眼很是滑稽。    我:“我活了上千年,怎么可能会遇上此等事?”    夫差:“就是因为活了上千年,太老了。”    我:“......”    自此之后,每当夫差摇醒我时,我都懒懒掀起一只眼皮,证明我还活着!    若说冬日地滑,那倒是真的,否则,夫差和各宫美人游玩御花园时,怎么会在众人的保护之下摔进河中的。    冬日料峭,我顶着西施的皮囊,被一干着急的宫女,拖进了御花园。    我悠闲的赏着冬日人间皇宫的景色,不禁咋舌,冰凌挂在高处甚是漂亮,难得在人间看到如此美景。    待我赶到之时,河边已围了众多的各宫美人,等到我出现在她们的视野,她们有了一时的静默。    “她是西施?”    “大王宠爱的就是她?”    “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模样迷惑了大王,真真惹人厌。”    好吧,狐狸和我可是沾不上边的,再不济我也只是大鲵,你们光顾着吃味,你们心爱的大王还泡在水中呢。    “哇,大王,贱妾来救你了。”我装作宠妾伤心的模样,拨开人群,在一干人目瞪口呆之下,跃进了河水之中。    一入水,我感觉浑身通畅,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好就此变回本体吓人,于是顶着西施的皮囊,游在河中寻人。    芷鳞来到皇宫,也是我偶然之间发现的。夫差虽然不许我在王宫内到处乱跑,却同意我每日一个时辰在御花园的河中洑水。那日,我在水中见着芷鳞,有些吃惊。    她说她要帮我完成西施的心愿,倒没想到,她会用此等办法助我,但夫差确实气数未尽,死了,只要肉身不毁都会活过来,怎会因为一点呛水而死呢?    捞上夫差后,我伸手一探,果然还有气息。    于是在一干艳羡的目光之中,我跟随着侍从回了夫差寝殿。    夫差是半日后醒过来的,他一见到我,眸子间才有了一丝光亮。    我却直接趴在桌子上,望着躺在塌上的他,满眼疲惫。竟然又浪费了我睡觉的时辰,这可真累,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轻阖了双眼。睡着之前,夫差问了一句什么,我也没能听见。    伍    不知道是否在御花园见着我的人多了,流言也在宫内多了。    说什么我恃宠而骄的,什么狐媚惑主的,什么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都有,确实,我留在夫差寝殿内也有些日子了,不过对于其他的,我却只能一笑而过,一介大鲵和人类争什么呢?    流言传的越多,越国的细作密信传的得愈发得多了起来,终于有一日,那书简不知怎么的,竟然到了当朝忠臣的手中,忠臣对于后宫之中有一西施美人,常在夫差面前说我的坏话,这一次,定然会大肆弹劾。    果然,当夫差看到那封书简,很是生气,不过他生气的别有原因。    当他拿着书简,扔进我的怀中之时,我正在吃着糕点,为此,差一点没将我噎死。    “你对范蠡有情?要与他隐居山林?嗯?”    我又噎了一下,赶紧喝了口水压压惊。    “大王,我可是大鲵。”    “那又怎样?”    “这世上见过大鲵会说话的,不吓死的只有你一位了,范蠡若是见着了我的原身还会喜欢,虽然我不顶着西施的皮囊,幻化的人形也很是好看。”我幻化我自身的人形,夫差也是见过的。    他的面色终是缓和了下来,上前来坐在我的旁边。    “你最好是不要乱跑,若是你不见了,寡人会一直找你的。”    我:“为什么?”    夫差:“因为你吃了寡人的很多东西,当属是寡人养的。”    我:“咳咳咳......”    我:“我能把东西都吐出来还给大王你,来换取自由吗?”    夫差:“也行,你吐吧!”    我:“......”    感情他将我放在殿内,是将我像其他动物一般将养着,我可是活了一千年水族,一方水域的姑祖奶奶,就因为吃了些许日夫差王宫内的东西,把自己卖了?    欲哭无泪。    陆    在人间的日子过得十分的快,十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在我长久的寿命之中,十年,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但我却总是觉得在千年之内也没有哪一段时日比这十年更加珍贵。    我在吴国王宫已是第十个年头。    十年内,我见到吴国愈发强大,见到夫差的帝王气势更加强盛,我仍是别人口中所说的“宠妾。”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始,我习惯了夫差在我冬日昏睡之时扰我睡眠;习惯了在他的寝殿内睡觉时,不知道怎么的,有时就变成自己的原身,躺倒在夫差旁边的空塌上;习惯了夫差在我变成大鲵时,玩弄着我的四肢。    我学会了喝人类的一种名为酒的水,喝下去之后会使人昏昏沉沉,能睡上好几日,虽然我仍然记得早日完成西施的愿望,回到有芷鳞的河中,但我还是顺着天意,没有任何的作为。    我记得我在酒酣之时曾问过夫差,为何他会在见到塌下的我时,那般不怕我。    夫差看了我一眼,笑了。他说,在河边垂钓之前,他还是吴国太子,在外游玩之时,就已经见过我,当时的我躺在一块方石之上睡着了,他从未见过体型如此大的大鲵,于是看了半日,后来身为大鲵的我,翻了个身,滚下了石头,再起身之时已经成了人形,跳回了水中。    我愣愣看他半晌,莫非他就是因为知道那水中只有我这一只大鲵,才放了我喜欢的食物垂钓。    那时的我幻化了人身,与他坐在长廊的栏木上,赏着月,后来不知是否那日的酒烈,探头亲了他一口,后来的事我便不知道了,只知道,醒来的我躺在夫差的塌上,他的身旁,而不是长廊。    我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天象,发现吴国将会因为一个人而出祸事,至于什么事,天象并未明确,若是那人离开吴国,那吴国将持续强盛百余年。    我查了那祸乱吴国的人的方位,心中咯噔一下,竟然是我!    我叹了口气,虽然越国在这十年休养生息,但总归也比不上吴国,夫差是个开明的君王,不能因我一人毁了他的江山,他的大业。    虽然西施的愿望是让我帮助范蠡和越王复国,但夫差确实对美色很是抵触,这也间接的说明,范蠡的美人计不管用。    【柒】    我不喜阳光,挑了个深夜,万籁俱寂之时,偷摸离开吴国王宫。我在人间不能使用任何的术法,因此没有让芷鳞驾云来接我入潭,好在出了城门,入了外郊地界,我便能捏着术法回去。    我灌醉夫差后,提着包袱出了门,可还没等我的双手离开门厩,就有有一双手自后伸来,勒住了我的脖子。    闻着她身上的花香,我辨认出了来人,越国细作美人郑旦。    她和我一同进贡给夫差,长相极美,但西施相比还是略微差上一些。    她看着我手中的包袱,臂弯的力气更加紧致,勒得我这只千年大鲵都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大王对你不薄,你竟然临阵脱逃。”她附在我的耳边说道。    大王当然不是说夫差,她忠于她的越王,勾践,不过,临阵脱逃?为何会这样说!    “不过,既然你有了出逃的心思,大王也容你不得,不过吴王如此宠你,为了大王的复国大计,你还得做一回祸水。”    我心中不妙,想挣脱她的禁锢,但她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放在我的眼前,我浑身僵硬不已。    她什么时候知道我怕火的?大概是见到了我眼中的疑惑,她细长的手轻抚着我的半边脸庞,描摹着西施的轮廓。    “你入吴国皇宫的第一年,有一日,宫中失火,你可记得?”    不用多说,她定是见到了我见火行走的模样。    “世人说,你有沉鱼之姿,确实如此,但有时候我真的很是厌恶见到你的脸庞,夫差若是喜欢的是我,我也不会如此。”    原来郑旦喜欢夫差,这算是因爱生恨?    我没有想到我的失踪,竟会惹来如此大的动静。    吴王宠妃西施不见了,夫差荒废几日朝政,派了很多的侍从从宫内到进城巡查,却依旧没能找到西施,寻了几日后无果,终是想到了一处地方,派了一些精兵出城寻找,却仍旧无果,却在一日乔装出城,去了某地。    这是郑旦告诉我的,此时的我坐在一圈燃烧的蜡烛中,动弹不得。    虽然蜡烛的火,不会让我吓得变回本体,却让我动弹不得。    我没想到越王勾践,十年来在吴国的宫内安插了许多细作,会趁着吴王夫差出城的间隙,与吴国宫内的细作里应外合,很快就攻进了皇宫。    郑旦用调虎离山的计谋,比过了范蠡的美人计,她在越军攻破宫内的前一个时辰,从这宫殿内离开了。    是的,我还在宫殿内,却是皇宫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捌    过了许久,我被热气熏醒,发现门外的浓烟大盛,正源源不断的从门窗厩的缝隙之中挤进来。    热气熏得我变回了本体,我看着眼前已经燃烧完的蜡烛,准备推门而出,发现火势已经蔓延在宫殿的柱梁上方。    我强睁着眼,第一次咒骂自己活了上千年,竟然连脱身的本事都没有。    隐约间我听见了门外兵刃交接的声音,熟悉的嗓音,透过熊熊大火传来。    “寡人才离开半日,你们终是按捺不住了。”    范蠡的声音也随后传来,“大王卧薪尝胆十年,就是等着你离开城内,西施呢?”    门外有了一瞬的静默,终于郑旦的声音响起。    “众人都传,吴王盛宠西施,果然如此。”    “她在哪?”范蠡急忙问道。    不用想我都能猜到此时的夫差眉头是皱着的,但我亦能猜到,夫差的兵力胜过了范蠡的兵力。    若是换做以前的夫差,会直接将他们拿下,问罪。但是,每当他遇见我的事情,便会失了判断。    此时火舌蔓延到了我身旁的帷帐,我僵硬的跳开了些许,强撑着自己的眼皮,若真葬身火海倒也可惜了我千年寿命。    不知外面又说着什么,忽然,紧锁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我看见了夫差。    我张了张嘴,唤他的名字都变成了婴儿啼哭。    他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都让你不要乱跑了.......你能过来么?”    我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有一瞬间,被火灼伤的我,竟然想哭。    我与夫差隔着一道燃烧的门,隔着火海相望。他皱着眉头,看着火海门口的火势很大,随从都望而却步,他是帝王,不该这样的。    我看着他,心中说着,夫差,你走,别管我,你是一国之君,不该这样的,我是水族,是妖,纵然我陪你十年,你是帝王,应该懂得取舍。    我拖着僵硬的腿,缓缓的往火海退,我从未有过如此的决然,这决然,竟然是自我毁灭。    在我即将触到火海的时候,忽然有人窜了进来,将我推向一旁,我看见了压在倒落下来的着火的梁柱,砸在了夫差的身上。    我红了眼,拼尽耗尽修为的能力,幻了人形,动用了术法,才将他拉了出来。    他被砸得不轻,也灼伤了不少,吐了好几口鲜血。我朝他吼,竟然不是之前啼哭的声音,“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进来送死啊!”    吼到最后,竟然嘶哑得不成样。    他咳了一声,说出的话却是无关紧要,“西施,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移着他往没有火蔓延的地方躲,可火势太大,竟然到最后无处可躲,隔着不远的窗厩被烧的倒了下来。    “其实我早就已经发现城内细作很多,没想到他们行动得如此之快,西施,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疲惫,“从小我便随父王学着帝王之道,但看见你,我便不累了,若你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拥有的?”    我记得夫差曾经对我说过,你有千年寿命,可惜我最不济只有百年,这日子真短。    “啼水,我的名字。”    在火海之中,我看见夫差的面容,比以往更加俊美,我垂头轻啄他的唇。    他的眼睛如流光一般夺目,好看得让人离不开眼。我抱着他坐在火海之中,等待着火舌将我们吞噬。    “可惜,我舍不得。”    夫差在我耳边说道,等我从天旋地转的晕眩中回过神,我看见了站在火海之中的夫差。    他朝我笑,刚刚那一扔,已经用了他全部的气力。    “啼水,若有轮回,你等我轮回。”    他的声音顿时淹没在火海之中,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记得他被火柱压倒的影像,还有他唤我啼水的声音。    我早该走的,我原本就不应该待在皇宫和你一起的,天象上展示的祸害是我,我亡了你的国,因为我没有走出吴国,所以你死了,我害你的。    【尾】    范蠡邀我游湖的时候,我还依然沉浸在夫差与我的回忆当中。    我只要一闭上眼,便能看见夫差,他在十年之中,已经渐渐的扎根在我的心里,这个羁绊,怕是到我寿终也不可能抛弃。    我看着接天的莲叶,问范蠡,“什么是爱?”    素来以才高八斗的范蠡也没了声,只是说着:“西施,我向越王递交了辞呈,我当实现我的允诺。”    “你从未允诺过我什么。”因为我不是西施。    范蠡递交辞呈,因为伴君如伴虎,他倒不如及时抽身,还能得到后人的称赞,而他的西施,却因为他的这些“大义”,死在了那条河。    船桨滑动在水中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我听着水声,冷笑一声。    终究,没有任何一人比得上夫差,尽管他是范蠡。    我闭了眼,站在船头,那场火,用尽了我全身的修为,只是回去后,又得沉睡许久,才能继续修炼,但是夫差却是回不来了。    熟悉的水蔓延四肢,我似乎听见了有人急忙的呼喊着什么。后来的我昏昏沉沉的,只想着着心中那人的面容和声音。    他说:“你最好是不要乱跑,若是你不见了,寡人会一直找你的。”    “因为你吃了寡人的很多东西,当属是寡人养的。”  ......  后来他说。    “啼水,若有轮回,你等我轮回。”    夫差,我等你轮回,无论多久。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