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断天崖恭敬地抱拳行礼。 “你为何在此?” “属下奉公主之令,跟踪那青衫郎君和书生。” 燕空很意外,“公主?安乐和他认识?” 断天崖方才将瓦舍之事上报,“……后来众人群起攻之,混乱踩踏拥挤之下,他们伤了不少。属下护着公主离去后,方才……” 话未说完,燕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叫断天崖后背暴汗。 “你呀,死期不远啦。” “六、六皇子……”断天崖猛地回头,只见苏言躺在屋顶晃着退,忙行了一礼。 苏言呵呵地笑道:“我二哥今天心情很不好,你还隐瞒五姊闯了祸,啧啧啧……” 断天崖非刻意隐瞒,只觉此事无关紧要。 而眼下,他跟随燕空多年,自是了解燕空秉性,本已吓得浑身是汗,如今被阴嗖嗖的冷风一吹,当即是寒气直逼心头。 苏言却又意味深长朝顾青山的房间努了努嘴,“你还不知好歹敢跟踪他,哎,看来领罚也救不了你啦……” 断天崖茫然,却听苏言笑得阴阳怪气,“那位青衫郎君可是我未来二嫂!” 断天崖脚下一滑,武功盖世的他竟然砰的一声从屋顶掉在地上。 苏言趴在屋顶看着他,直摇头,“哎,被父王母后知道,还不知是谁会被剁成肉酱?” * 一盏茶的功夫前,淡淡的月色落入窗扉。 轻盈的白影霎时落在廊下,恰如从月中幻化而出。 “爷已等了你许久。” 窗内传来人声,屋外的人这才恭敬地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风吹动案头的烛光。 影影绰绰间,他只看清有人托腮在案后执书低眉,歪着身子不急不躁,一袭艳红的长袍愈发显得看书人的皮肤白皙通透,朱唇如胭脂,眉心一点朱砂微微由眉头蹙着,道不尽的妖娆妩媚。 白风抱拳道:“爷吩咐我跟踪安乐公主,今儿她倒是在瓦舍里闹出不大不小的一桩事。” “说说看。”案后的人不曾抬眼,只在白风的汇报中沙沙地翻过一页书。 嵩义听罢,却已双眼发光地笑道:“爷,这事儿可是安乐公主自找的!” “爷可知,她今日招惹的人,正是我们在金城有意接近的顾青山。” 金凌翻书的手微顿,饶有兴趣地抬起眼眸看向白风,倏尔笑道:“的确是他做的出的事。” 嵩义扁着嘴不乐意了,“那油嘴滑舌的小子!” “嵩义。” “属下在!” 一听金凌下令,他当即肃穆地抱拳上前。 金凌合上书握在手中,“命人将此事传到御史大夫耳中,明日早朝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自当将此事闹到两国邦交,接下来我们坐观好戏便可。” “属下领命!”嵩义旋风般的出了屋。 金凌看向白风,又道:“你且不必去安乐公主处,去绾宅盯着顾青山。” “是。” “等等。” 白风刚要退下,又被金凌喊住,他抱拳躬身的候着,却半晌没等到主子的指令。 金凌叹了口气,挥挥手,“无事,退下吧,照例监视安乐公主。” 自家主子素来说一不二,几时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白风不解,还是恭恭敬敬地出了屋,关上了门。 屋内,烛火又被门风带的一阵扑朔不定。 金凌握着书又徐徐翻开,却茫然不知自己看的何处,草草翻了两页索性又搁案上。 他起身立在阁楼的窗前眺望着绾宅方向,视野一览无余,平平的屋檐和招摇的灯笼延展成河,他在河的这头,也不知几时能度过这条河去? 与此同时,胭脂楼里,一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一人满腹心事躺在屋顶喝酒。 月华萧索,竟也不如顾青山眸中一缕的寒气。 她望向远处,城南的方向有一处高大的阁楼,阁楼里只一间屋亮着灯,窗前好似有人影伫立,但实在太远,顾青山又有几分醉意,着实看不清,却又相当好奇那寻常人家的深夜里,为何还有人迟迟不眠? 是和她一样心事重重么? 可是歌姬妻妾太多,平生烦恼? 顾青山苦笑着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多情无情皆是苦恼,却又借酒消愁愁更愁。 往日里还有燕空这个知己可陪自己喝酒畅聊,只怕日后…… 顾青山叹了口气,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朦胧的月晕。 无法接受的现实,只有假借于幻想。 奈何东扶的确已逝,燕空只是燕空。 究竟令她失望的,是东扶还是燕空,或许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 顾青山浑浑噩噩地喝了一夜的酒,距离喝七日梦被埋,她已经很久没醉过了。 * 直到次日天明,陆承音唤了马车回绾宅,顾青山还因宿醉而头疼欲裂。 马车停在角门,门房见陆承音扶着浑身都是酒气的顾青山,当即避得远远的。 陆承音纳闷,断袖之事已叫下人开始嫌弃他们? 他兀自思量,并不在乎,扶着顾青山一路回芦馆。脚下刚跨进芦馆的黑漆正门,只见满院站着笔直的绾家护院,连顾青山的酒也醒了几分。 “我瞧着……咱们院子里几时多了这么多木头?” 顾青山指着他们,还故意挤出鬼脸来逗弄他们,那如金刚罗汉般的护卫压根儿不眨眼。 “五郎君看来是喝得醉了,今日不如……” “住嘴!”冯姨娘呵斥道,“大夫人主管一家之事,岂可容得他在外丢人现眼,毁我绾宅声誉?醉了?还不知昨夜他一宿未归如何在外胡作非为,若再不教训,你可能为他承担?来人,要冰水也好,辣椒水也好,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醒酒!” 侍婢领命而去,赵姨娘也被训得抬不起头,垂眸间,顾青山和陆承音也正好走来,满屋子的人都齐刷刷看着他们。 “大娘和姨娘们都在啊!” 顾青山立在正堂中央的桃姨娘,欢呼雀跃地跑来,被门槛绊了一跤十分尴尬,惹得绾玉茜指着他讥笑,被余氏一个眼光瞪得当即沉默,不自在地端着大家闺秀仪态。 “五郎,昨日禁足令,可是不准你踏出芦馆半步,你可知?” 面对余氏冷然的责问,顾青山只嬉皮笑脸道:“我的确不曾踏出半步啊……” 他故意一顿,余氏眉头愈发紧皱,几欲发怒之时,顾青山忽而又笑道:“我踏出了很多步!” “胡闹!”余氏气得一掌拍案,震得茶盏咯哒一声响,棠姨忙上前替她顺气,余氏却推开她的手,又训斥道,“你违令在先,在外惹是生非在后,如今还知错不改!你……” “大娘,错啦。”顾青山眨巴着眼笑道,“我连错在何处都不知。” 余氏一口气憋在胸口,实在被顾青山这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说不通,只有转向桃姨娘,“你瞧瞧!这就是你教出的儿子?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陆承音脸色大白,硬生生握拳忍住。 “我的确是有娘生没娘养啊……”顾青山无赖地耸着肩,“姨娘待我就像姐弟之情,咱们亲密无间,从不隐瞒秘密。哪怕是母子,也比不上我们。就好比这次大郎怎的中了蛇毒?又为何中毒?大娘可知?” “我怎么不知?”余氏咬狠了牙,愈发说到此事便来气,气得嘴唇发乌,“是你!” 顾青山叹了口气,“大家不觉得甚有疑点么?” 赵姨娘问:“我今日才知此事,也觉得奇怪,大冬天何来的蛇呢?” “此乃其一。”顾青山摸了摸鼻尖,笑,“其二是,为何大娘和三郎一口咬定是我?是亲眼目睹我放蛇咬大郎,还是在我芦馆里搜出了毒蛇的物证?” 张氏旋即轻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大夫人,定要好好搜一搜才叫他知罪!” “可不能光搜我这里呀。”顾青山指了圈所有人,“诸位的院子也得搜。” “真是好笑。”张氏当真笑得狰狞,“咱们又非嫌犯,为何还得搜我们院子?” 顾青山笑得眼睛眯成月牙,“权当整理打扫院落啦,什么蛇虫鼠蚁,一网打尽的好,免得再伤人。” 余氏高昂下颌,讥笑,“好,我便让你死个明白,来人!” 余氏当即下令搜查,护院队正领着一小队人马立时拿芦馆开刀。 正堂中人皆焦急地等着,越等越不耐烦,唯有余氏气定神闲。顾青山说搜整座绾宅,余氏也欣然同意,仿佛是迫不及待想要搜查芦馆。 莫非,她知道芦馆里本来有什么? 顾青山暗暗思忖,愈发肯定自己猜得没错,打绾思锋中毒那夜,余氏便知绾思清计谋。 可绾思锋乃她亲生,又是长房嫡子,将来绾宅家主,她如何要帮二房的人? 她当真不惜牺牲自己血脉,来嫁祸顾青山? 顾青山摇摇头,陆承音的存在对她构不成威胁,且还有与杜少卿家的婚事,尚有利用价值,何至于此? 此事处处透着古怪,顾青山还未想通。 “大夫人!搜到了!” 护院队正的大喊,霎时揪住堂内所有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