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房间里,皇甫鹤舞疼得龇牙咧嘴,云无繇站在他身后,手里沾满了药油。 “忍一忍,淤血得揉开才行。”云无繇皱了皱眉,开始替他揉伤。 “你手臂上有伤,这点事让阿楠来做就好了。”皇甫鹤舞咬着牙开口。 “我的嫡长孙,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人家任劳任怨的伺候了你一天,也该让他歇歇了。” “怎么,我堂堂隐楼传人给你揉伤,你还不乐意了?” 皇甫鹤舞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声音里透出几分责备,“这都是你计划好的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算准了玉藻会抓住我犯禁不放,连带出忤逆楼主的罪名,所以坚持剔骨,用一道伤强压他气势,甚至你还联合裘大夫,将一个很简单的验伤演得欲擒故纵,逼得他三刀六洞废了一只手,从此无缘宗主大位,是也不是?” “一半一半吧,不仅仅是一宗之主,我还要他从燕云枪会除名。” “你非得把他逼上绝路才肯罢休么?他是我弟弟啊!”皇甫鹤不明白,为什么云无繇从来不肯放过皇甫玉藻。 “你想过没有,今日若被他抓到证据,众目睽睽之下,你要如何善后?一旦遭世家驱逐,你要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有朝一日,他皇甫玉藻成了宗主,你要雁卿怎么活?更或者,他发动燕云枪会的势力直接从你手上抢下世家权柄,你又有什么手腕能够力挽狂澜?”云无繇一连抛出几个问题,一双凤眼紧盯着他,预备看他如何作答。 “都是自家兄弟,何苦要斗个你死我活。”皇甫鹤舞终究是心软的。 “我是长子嫡孙,一出生就已经被规划好了人生,识文习武,娶一房门第相当的妻室,生下下一代继承人。我享受着独一无二的尊荣,也必须为这份独一无二担负起责任,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皇甫鹤舞话语中的无奈,云无繇听起来都觉酸涩。舞夕之年,论道夺魁,他一人一剑入江湖,潇洒肆意。同一年,燕云枪会,皇甫鹤舞□□横扫破四方,成为近百年来第一个能拔起破阵霸王枪的人,正是意气风发,大展拳脚的好时候,却在一声铿锵中碎得猝不及防。 那一年,皇甫鹤舞十五岁。 从那时候起,云无繇就知道他身上背负的是自己难以理解的责任。 “但玉藻不一样,从小他就在庶务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枪法造诣上亦不亚于我,只是他是庶子,没有施展的机会,他一出生就注定成为我的影子,时刻准备着为我献命。你无法想象那种生活,我也不能,所以我不怪他。” “其实,玉藻小时候还是很乖很听话的,会追在我后面要糖吃。”或许是回忆太过美好,连皇甫鹤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笑得有多傻。 “人大心大,现在的皇甫玉藻只怕连世家宗主的位子都喂不饱。”云无繇一针见血,手上一顿,懊恼不已。 “三刀六洞之辱,他断不会就此作罢,我太疏忽了。” “你觉得,他的手还能不能好?”皇甫鹤舞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天晓得,手腕上就那么大点儿地方。” “我记得你是隐楼嫡传。”皇甫鹤舞眼珠乌溜溜的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将云无繇算计了个底掉。 “你想干嘛?”云无繇给他看得起鸡皮疙瘩。 “穿衣服,陪我去看看玉藻。” “他不会承你这份情的。”云无繇反映过来,敢情是让他给皇甫玉藻治伤去。 “承不承情是他的事,我只做我该做的。”说话间,皇甫鹤舞已经穿好了衣裳,将外套丢给云无繇,推着人出了门。 树欲静而风不止,皇甫雁卿坐在窗前闭目养神,脑子里转得飞快。书玄经扛着个半人高的木桶进来,半跪着将他一双腿放了进去。 “!”皇甫雁卿猛得惊醒过来。 “睡前泡一泡脚,睡得会比较安稳。” 皇甫雁卿看着他动作,完全就傻在了那里,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你不是来伺候我的。” “知道,照顾你的。”书玄经应了。 “你要做的事我心里有数,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看着他把自己萎缩的只剩一层皮的腿脚擦干,再将自己横抱上床,盖上被子,吹熄了灯再回到窗下站着——皇甫雁卿整个人都凌乱了。 云无繇哈欠连天,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皇甫鹤舞拧了块热帕子正给他敷眼睛。 “觉得好些没?” 就着烛光缝了一晚上的血窟窿,云无繇眼睛干涩得都阖不上,被水汽一熏,着实好受不少,想起皇甫玉藻那张臭脸,心情又不好了。 “自作自受,但愿他日后能安分守己。” “玉藻不是恩将仇报的孩子,会念你这一夜辛苦的。” “谁说是我了!我担心的是你,就他那一肚子花花肠子,天晓得日后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云无繇给他气得吐血三升不止。 “算了算了,我说这些你也不爱听,我也懒得说,省得人埋汰我挑拨你们兄弟感情。” “你不会。”皇甫鹤舞下意识回话,手上不闲,又给他换了块手帕敷。 “呵!”云无繇忍不住轻笑出声,无奈。 “你呀,就是心善。”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对了!有个好消息,万俟蓼未婚先孕,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等消息传开,你的婚事自有人替你善后。” “等一下,你先告诉我,万俟小姐会怎样?孩子呢?” “女子名节重于生死,万俟家是容不下她了。她一个孤女,自己都没有保障,还管孩子。” “你赶紧让人封锁消息,我去禀明爹,婚礼如期举行。”皇甫鹤舞下定决心。 “你有善心也不是用在这种地方。”云无繇简直无语,压低了声音告诉他,“你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皇甫玉藻!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手,不仅可解眼下困境,还能顺势扳倒皇甫玉藻,他一倒,你七爷爷没了指望,今后谁还敢指抵你。” “可如此一来,世家颜面何存?她虽对不起我,可孩子无辜。还有一事你尚不知晓,玉藻退出了燕云枪会,他是因为我,三刀六洞才废了一只手,我怎么能赶尽杀绝。” “别告诉我,你打算养大这个孩子。”云无繇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有些厉害。 “我需要一个孩子,她需要一个丈夫,孩子需要一个父亲,便当是各取所需。至于玉藻,他既然那么想做这个楼主,我把位子留给他的儿子,也算是对他的一点补偿。” “你可真够大方的。”云无繇没脾气了。 “眼下距离大婚尚有一月,万俟蓼带着身孕进门,待到足月生产,你怎么解释少了的两个月去了哪里,东窗事发,你的脸面往哪儿搁,你究竟想没想过?” “裘大夫是隐楼灵尊,她的话就是证据,为兄就拜托你提前跟她打个招呼。”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云无繇摆摆手,已经无话可说。 “即便你瞒得过众人,但皇甫玉藻未必不知道孩子是他的骨肉,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认为他会放任自己的骨肉在你身边长大么?” “知道又能如何?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他想要保住眼下的地位只能不作声。” “你若能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我自然乐观其成。说到底,终究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人言可畏。” “呵!我是真不想跟你说那两个字,太生分,也太轻,可是不说心里又不痛快。”皇甫鹤舞摇了摇头。 “无繇,我皇甫鹤舞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有你这个兄弟。” “咦——”云无繇嫌弃的向他扔了一条冷了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