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舟白是今天早上得知王毓可堕楼身亡的消息的。 昨天晚上颁奖礼之后是惯例的晚宴,早些年俞舟白也是这些晚宴上不可缺少的嘉宾,不算年少成名,但是起点够高,经年的厚积,一朝喷发出来的能量也是不容小觑。再加上他本来就是玩得开的人,有本事且玩得开的人,在娱乐圈总是更有展翅的余地。 不过这几年他已经很少参与这样的晚宴了,不只是晚宴,连颁奖礼都出席得很少。 因为两年前,三十岁生日那天,俞舟白宣布半息影,之后不再接拍电影电视,全身心投入浮光工程。 当时的媒体是怎么形容这件事来着? 群嘲。 三十岁,巅峰岁月,横扫国内各项大奖,搁哪儿都是妥妥超一线的俞影帝,久违地挨了一顿群嘲。 说什么的都有,功成名就要开始给自己修功德碑的说法有;玩玩票逗逗粉丝,过两年再回来捞金的说法也有;甚至将脑洞开到了浮光工程上,说这个打着救助儿童名号的基金会,背地里是娱乐圈的销金窟英雄冢。 有文化的人,总是知道怎么把话说到最难听的地步。 而俞舟白当时的回应也很简单。 没有回应。 出道开始就没有用过社交媒体,从那之后他的工作室微博也只发布关于浮光工程的新闻,而他本人也确实是一部电影没拍,一个代言没接。 干干净净,用事实打脸。 粉丝一开始是炸了一段时间,但是跟着俞舟白这么多年过来的铁杆粉丝很快也就归于平静——正主是什么样的人,萌新不知道,铁粉还能不知道吗?敬业程度一等一的俞影帝,十六年来也不是没有突然消失的时候,两三次以后,粉丝也都习以为常。 更有甚者,那段时间流传在粉圈最广的消息是——俞影帝息影不是玩票,而是这位老男人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跑哪个国外小岛注册结婚去了。 至于为什么要跑到国外小岛注册…… 厉开阳仰天长叹,眼泪早在这十几年中流干。 “我前两天居然还在贴吧看到我们俩的同人文了,我的天呐,你都不知道工作室的那帮家伙看到那篇同人笑成什么鬼样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厉开阳大爷一样长叹一口气:“俞舟白,咱俩十几年的兄弟,你不能这样害我啊,我妈还等着我给她带个儿媳妇回家呢!” 对着镜子整理袖口的俞舟白听到这一句,连头都没有回:“你找不到媳妇儿这事怎么能赖到我头上?” 一个抱枕从身后飞了过来,俞舟白敏锐地躲开,随后就听到厉开阳开口:“还不是因为你的粉丝整天说我们俩是一对!我妈每次都会问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怀疑她再问下去我都要坚定不起来了!” “那你可千万要坚定起来,”俞舟白转身,弯腰将地上的抱枕捡起:“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厉开阳咬牙切齿:“我!也!没!有!” 二十年,钢铁直男间的塑料兄弟情。 调侃归调侃,这么多年了,同人本都累得有桌子高,厉开阳真要说多在意也不见得,今天一大早过来发疯,三分之二是因为又被张妈妈逼婚了。 俞舟白也清楚这一点,同时也清楚,他一大早发疯另外三分之一的原因在哪里。 “你真的要去警局吗?” 厉开阳上前,看着已经套上大衣的男人,要不说娱乐圈这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爷赏饭吃就是金饭碗,三十二岁的男人了,随便一件大衣套着,走出去也是秒杀当红的小鲜肉小腊肉,就是昨天晚上金龙奖颁奖礼,真要说胜过他的,在厉开阳眼里,也是没有。 而在他眼里得老天爷恩赐的男人,这会儿面容已经不像刚刚那样轻松,而是多了几分,严肃的味道。 “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昨天晚上和小王最后通话的人,就算我不去,警方之后也会找到我。”俞舟白说着,顿了顿:“当然,如果他们真的上心,真的想查的话。” 话里,是十分冷淡中透着的九分不屑。 作为为数不多明白他九分不屑的人,厉开阳跟着就开口:“所以啊,等他们通知不就行了,上赶着凑到警局去干什么呢?” 俞舟白笑笑:“诶,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是不敢去警局的小孩子,这么招你心疼。” “你闪开点,我怕我吐你一白衬衫,”厉开阳一个大白眼上天:“我的老祖宗,你是真不知道现在龙城警局门口是什么样的局面吗?” “王毓可这两年圈内圈外的口碑败坏成是什么样子了你不知道啊?”动之以情不行,厉开阳开始晓之以理。 “她入行第一部戏就是跟你拍的,当时你被那家工作室绑着营销了那么久,你都忘姥姥家去了啊?” 厉开阳说着,都把自己给说无奈了:“而且那些无良记者,这么多年一直捕风捉影你和王毓可,你现在不是送上门去吗?” “开阳。” 俞舟白开口喊他:“小王死了。” 厉开阳停住了喋喋不休。 停住了三秒后又开口,声音却不见刚刚的激愤:“我没你那么菩萨心肠,我只能想着怎么好好保护你。” “真没事,”俞舟白拍拍他的肩膀:“我早就不怵那地方了。再说了我也想尽可能提供点东西给警方,至少让他们少绕点弯路,早点找出事实真相也好。” 半分钟之后,厉开阳仰着头瞪着俞舟白:“但你不能走正门进去,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俞舟白笑:“放心吧,龙城警局,我十岁的时候就知道十种不从正门进去的办法了。” 龙城警局,特案组办公室门口。 邢安听到那个名字后脚步一顿,随即翻开丁砚循递过来的通讯名单。 短短十二个小时之内,她已经第二次见到这个名字了。 上一次见到还是在碟片扉面,只是冷冰冰三个字和模糊瘦削的十四岁少年背影,而见到之后就让自己两只眼睛中肿成了核桃。 这一次,是在通讯记录最后一行,标注在两分二十秒旁边。 推开特案组办公室的门,邢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男人背影。 三十二岁男人的背影。 跟在俞舟白身边的还有一个男人,男人一直在摁手机,乔墨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搭话,多看两眼就看到邢安和丁砚循回来,抬手挥了挥:“邢队,师哥。” 俞舟白闻言转过身来。 今日的阳光正好,是大雨之后从土地里挣脱出来的新鲜气息撞上温柔的春日阳光,洒在人身上服服帖帖,熨妥柔和。 邢安上前两步,微微颔首以示打招呼:“特案组,邢安。” 与她同时出声的俞舟白则是伸出一只手来:“俞舟白。” 一手拿着通讯资料,邢安伸出另一只手握了上去:“我们刚刚核对过了,俞先生的确是昨天晚上最后一个跟死者通电话的人,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我们就开始做笔录?”话是冲着俞舟白问的,眼神却多瞟了几眼一直站在后者身边的男人。 那男人刚好收线,听到这一句话后上前拿出名片:“邢警官,我是俞舟白的经纪人,我叫厉开阳。希望你见谅,舟白今天本来是有工作的,我现在急需协调。” “不会耽误太多时间,”邢安说着,示意乔墨做准备:“俞先生跟我过来吧。” 特案组的办公室是去年末建立特案组的时候,老烟枪特意划出来的,原来就是旧文件档案室。做笔录的房间也是一间小的杂物铺,自从年初建立特案组以来,这是第一次带人回来做笔录的,今儿个也算是开光了。 邢安入座,丁砚循坐左手,乔墨做监控。 俞舟白双手放在桌上,非常正经的样子。 简单的问询之后,邢安进入正题:“俞先生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同行关系,不过小王刚入行的第一部戏就是跟我合作的,所以算起来,我是她半个师父。” 邢安点点头,俞舟白的电影除了那一部《山城》以外,邢安一部都没有看过,至于王毓可更是没有关注过,但是娱乐圈里面这些哥哥妹妹师父徒弟的花边,她在胡幸运那里听说过不少,很常见的事情,很常见的关系:“昨天晚上你与死者的通话是八点三十开始的,通话时间为两分二十秒,能简单说一下你们都聊了什么吗?” 俞舟白依然配合的样子:“当时我正在准备上台,颁出昨晚最后一个奖项,电话是小王打过来的,她很少打电话给我,我想她可能心情不太好,所以就接了。没有聊什么特别的东西,她就说了一直挺关注金龙奖的,还问了问昨晚颁奖这边的情况,我什么时候有空回去看师父,嗯,”多加了一句解释:“我的师父祁远游导演。” “她在跟你对话的时候,你有感觉到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吗?” 俞舟白顿了一下。 本来低着头的邢安敏锐地察觉到这一顿,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男人:“俞先生特意来警局,看得出来是和死者关系很好,也很想为她讨回公道。” 想要讨回公道,首先得说实话。 俞舟白自然听得懂邢安的话里有话:“坦白说,没有,我没有感觉出她有什么不对劲。” 邢安拿着笔,对着桌子干敲了两下。 在旁人看起来不过是随意的划动,坐她左手的丁砚循却知道——这是她发现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惯有的小动作。 果然下一刻就见邢安将钢笔收回手里,双手摆在桌子上,整个身子微微向俞舟白那边靠了靠。 “俞先生说死者平时很少打电话给你,昨天晚上的金龙奖是颁奖季含金量最高的奖项,各大电视台一个月前就在公布红毯人员,每个奖项的颁奖人员四天前也全部公布了出来。死者是演艺圈人士,按照俞先生的说法,还是与你半个师徒关系的演艺圈人士。” “她对昨晚的颁奖礼很关注,那么要知道你昨晚会颁奖,会颁哪个奖都很容易,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在你准备上台的时候打电话给你,”邢安笑笑。 “俞先生居然觉得她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