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姜双手蜷缩,坐在绣凳上,不知想些什么。 忽然,门轻轻扣响了两声,她开门,是个小厮。 不大的年纪,声音有些软:“木姜姑娘,三爷请您过去呢!” 木姜揪着的心落了下去,而后又有些焦躁,问:“他,还好吗?” “回姑娘的话,三爷好的很呢!就是要奴才请您过去呢!” 木姜揣着汤婆子,跟在他身后。 穿过天井,直走,到二楼的某间屋子,小奴才终于站定,福了身就退下来。 黑色的门像一个会吃人的野兽。木姜摆摆昏沉沉的脑袋,不知为何会这样想。 她将手贴在门外,欲要推开,却停下了。 从屋内传来陌生而暧昧的声音,激喘,沙哑。 这不是胡夫人第一次服侍人,她这样弄过她去世的夫君,可外面的小倌中,谢三郎应该算是第一个了。 难怪在百香楼,他如此的受人欢迎,到底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多会儿,那物什便竖了起来,她轻轻吻过它的尖端,见它流泪,见它痉挛,而后含了进去。 极紧缠绵。 木姜推开门,眨眼,觉得眼前想蒙了层雾,她抓住门框,站稳。 视线正好,角度也很好,谢三郎光着身子坐在那,脸色酡后,脖子上,腰腹间,青筋紧紧的绷着,木姜甚至还看见他胸膛上的汗珠,慢慢顺着肌理往下流,最终汇到胡夫人的口中。 木姜抠着门扉,自虐一样看着。 她觉得脸上很冷,伸手一抹,全是泪。 谢三郎知道门开了,却不偏头,他闭上眼,嘴唇抿的像一柄薄刀。 胡夫人亲热的贴着那生勃的小东西,感受着它的奋发,偏头,不怀好意的朝着木姜笑。 木姜的胃急剧的收缩,难耐的酸水从胃部的低端蹿了上来,涌上喉头,她捂着自己的嘴巴,死死的捂着。 乱窜一样,逃跑一样抱着楼梯吐。 楼里的小厮走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退了一步,脚不着地的跑了出去,后院里空无一人,她便一个人抱着脑袋坐在石头上,一直吐。 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却还是恶心。 胡夫人见谢三郎的嘴唇抿的颤抖,鼻子通红,脸颊上划过两行清凉,淡淡嘲讽道:“不去追?” 谢三郎没有回话,拳头握的死紧。 胡夫人看了眼,好笑道:“怎么,你还想打我?” 亢红的眼睛挣了开来,红丝遍布,恶狠狠的眼神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孤狼。 胡夫人一凛,摸上那双眼,谢三郎偏过头,她手落空,也不恼,反而笑起来。 这模样,她太熟悉,太熟悉了。 庄子里捕到一匹野狼,将它捆了后也是这种表情。 一样的愤恨!好像一将它的绳子解开,它就会咬上你的脖子! 可胡夫人记得,她是这样整治的,在一个藏有锐刀的盆里装满撒有辣椒的猪血,将狼牵过来,闻到血腥味,饿狼油绿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它的生机。 他慢慢舔,舌尖慢慢的被尖刀划伤,伤口慢慢的被辣味麻痹。 直到全身的血流了干净,它颤抖着,瑟缩着,期盼生机,却赢来死亡。 多有趣!多有趣啊! 谢三郎哆哆嗦嗦的穿着衣服,手抖得不像自己的,直到系过腰带,他推门,听见胡夫人高昂的笑声:“谢三郎,你这个样子,她还敢爱你么?” 他的脚步顿了下,却没有停留。 胡夫人坐在那,一直坐着,直到笑的眼泪出来了,才抹过来,细细瞧着,慢慢笑。 我以情浓深似海,谁知郎君又觅芳。 等谢三郎找到木姜的时候,她正坐在不平整的一方石头上。 她穿的单薄,可她却像不冷一样,肩膀崩的直直的,一直坐在那。 谢三郎抿紧唇线,站在她身边,攥住她的手。 凉的像冰一样,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回去。”他喉头有千言万语,最后咀嚼出这两个字。 木姜的手被她捏着,她像被蛇咬了一样急急的往后缩,跳了起来,低着头。 谢三郎看了又看,闭着眼:“木姜…跟我回去,外面冷。” 刺鼻的胭脂味窜入木姜的口鼻间,她深吸一口,退了一步,蹲在地上就开始吐。 什么都吐不出来。 可还是恶心,她捂住自己的喉咙,张开嘴,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没什么好哭的,真的,她不断的告诉自己。 可谢三郎一走近,她就觉得恶心,难以掩饰的恶心。 谢三郎滞在那,双手发抖,伸出去,又缩回来。 “木姜,我……” “我知道。”木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我知道我不该、不该生气,我也不该哭,可我、就是忍不了。” 她用手盖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将流出的眼泪掩饰过去:“我知道的,三爷,我真的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真的没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哑,到最后呜咽一声:“可三爷,以后这样的事您能把我支的远远的么?我看着难受,是真的难受!” “我看到别的女人和你一起……我就难受,心像刀子来回割一样,三爷!” 谢三郎怔怔,耳朵里不停的有嗡鸣声,眼前也是黑的,天旋地转,他单手撑在墙上,好半天才有点儿力气。 他喃喃道:“谁叫你来的?” 木姜没答。 他声音斗的提高,从喉头里怒吼出来:“谁叫你来的?——我知道做这种事情脏,我……” 他嘴角的肌肉抽动,拳头上的青筋紧紧绷着。 “我,不会叫你看见。”最后声音又落了下去,像是红热的正好的铁块遇上了冷水,熄了光亮,灭了声息,带了些怆然。 木姜闭上眼,将涩意忍下,鼻子像堵了一团棉花,她睁眼,又闭眼,来回数次直到起伏的胸腔慢慢平复下去,才移动了脚。 “三爷,夜凉了,回吧。” 经过谢三郎的面前时,谢三郎猛地拉住木姜,求道:“你信我,真的不是我叫你来的,是胡嫱,胡嫱……” 木姜细细想后,哪里不明白。 可明白和接受是两个道理。 就像她知道她怪不了谢三郎、怨不了谢三郎,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若谢三郎能拿到解药,那还做个劳什子的小倌? 她一定要和他离开长安,逃得远远地! 长夜难耐,谢三郎斜躺在床上,他觉得脑袋昏沉沉的,闭上眼,心里闷得又睡不着,他半撑起身子往屋外的小塌上看去。 外面四四方方的桌子上点着一盏小灯,细长的火苗孤零零的窜着,木姜睡在小塌上,身上的被子也盖得四四方方。 谢三郎穿了鞋,悄悄地走了过去。 他有许多的话想要说给木姜听,可一张口,看见她低垂着眼,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他也知道纵使他说的再多,许诺的再多,却不能改变铁一样的事实。 世间有哪个女子能忍受自己的心上人这厢才对自己甜言蜜语,转头又对别人巧笑欢颜? 他看见木姜生气,他心里又痛又高兴,像自虐一样饮鸩止渴。 不论怎么,木姜都是在意他的,她有她的心思,有她的占有欲,而他何尝不愿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她的? 他探过手,将木姜蒙到头顶的被子拉下,掖了掖,她又黑又亮的头发散在脸上,比情丝还要缠绵,他捏着,轻轻捻了,见她紧闭着眼,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木姜握在被子里的手死紧,眼睛却牢牢的闭着。 谢三郎摩挲了会儿,将她头发掖到耳朵后,看了许久,躺回自己的床。 木姜伸出手,去擦眼泪,却在枕边碰到一个凉沁的东西,她握住,借着光,慢慢打开。 一折,一折。 狐狸公子挑着灯,一双桃花眼,看了过来。 真像他啊,她捂在自己的怀里,欲与它融为一体。 灯芯炸了一下,夜更深了。 临潼,士兵临水扎营,马蹄声由远及近,金楼主从马背上跳下来,手里握着鞭子。 萧长亭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包扎伤口。他身上的白衣早被熏成了牙黄色,手背上竟是刺眼的伤口,他的背瘦的嶙峋,却挺得极直。 金楼主与他对面而坐,瞧他身上的伤,笑道:“很难想到一向风光霁月的你居然还有这样落魄的时候。” 萧长亭微微抬头,一双疲倦的眼熬的亢红,却如寒剑一般有劲头,他笑:“什么外表都是虚的,只要能让我扳倒那个狗皇帝,我再怎么落魄也值!” 金楼主看着他眼里的野心,心里暗啧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行,不管你要做什么,兄弟我都支持你,你要是夺了这天下,我不说多的,将长安城的香楼都交予我管罢了。” 萧长亭笑了笑,却不说话。 长安城里的官员多如过江之鲫,茶楼、妓院、戏院,乃是他们平日里闲暇最爱去的地方,人多嘈杂,消息也自然比寻常的地方更多。 金楼主见萧长亭闭目养神,道:“你那日问我的,有消息了。” “如何?”他仍闭眼,一副沉稳的样子倒生出几分运筹帷幄的感觉。 “那皇帝老儿病入膏肓,整个朝廷由长公主把持着,他又没有什么子嗣,朝中的大臣请奏立长公主的世子为太子。” 说罢,他看了一眼萧长亭。 萧长亭冷笑一声,道:“可怜他鸠占鹊巢,强占了我的皇位,最后却连个传衣钵的子嗣都没有,只怕他临死还念着她!” 他这话语艰涩,带着一种难掩的厌恶和嫉妒 ,金楼主看了他一眼,只是皇家辛密,赶紧闭了嘴,不再言语。 过了好久,萧长亭肚子里的邪火下去了,才道:“那丫头还待在楼里?” 金楼主点点头。 也是个没出息的,居然对楼里的小倌上了心。萧长亭心里鄙夷,神色也带上一抹轻视:“笨是笨了点儿,可这张脸却是好用的。” 萧长亭转身看着金楼主,金楼主一凛,得令,退了下去。 黎明,黑夜转瞬即逝,瑟冷的风吹着金楼主的衣服,他觉得浑身上下彻骨的冷。坐在马背上,遥望五楼十二城的长安城,终究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