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 遗世独立　　　　生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白律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他的父母像大多数的父母一样传统，觉得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作为他们家出来的小孩就应该像父母一样本本分分地读书、生活。　　小学的时候第一次上电脑课，白律就对电脑产生了兴趣，同龄的小朋友都喜欢讨论游戏、玩街机，只有白律，因为没钱买书，于是天天泡在市图书馆里，也是这个时期让他意识到，自己比别人的理解能力更强，很多超越他这个年龄段的知识说不上能研究透彻，至少能明白其中的原理。　　日积月累，到了初中，白律已经是一名成熟的黑客。因为父母给的零用钱不够多，他偶尔在网上接一些私活，终于在初二的时候买了属于自己的笔记本，每次下课回家除了吃饭时间，他都是在网络世界里度过时间，鲜有和父母以及读高中的哥哥有过任何认真的对话——因为他的父母连电脑该怎么用都不知道，而那个所谓的哥哥也是个只关注自己的人。　　本来父母除了成绩也不怎么关心兄弟俩的业余生活，但在白律14岁这年，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了。　　　　因为学校开运动会，没有参加任何项目的白律就打算偷溜回家，结果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的谩骂声，声音尖锐刺耳到即使听不清内容也感到浑身不舒服。　　“哎哟喂，平时看你家儿子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是这种人啊。诶，我是看在他俩同校，咱们又是邻居的份上，才让我儿子和你儿子来往，谁知道他这么不要脸。”中年妇女看到周围有围观者上来凑热闹，喊得更来劲，“我劝你啊，你儿子脑子有病还是心里有病就赶紧带去医院看看，一个当妈的到底怎么养的孩子，养出来一个同性恋。以后我们两家别来往了，不然又来祸害我儿子。还当这么久邻居，真晦气。”　　白律的妈妈被呛得说不出话，就在屋子里听着那些话气哭了。围观者都轻视地看着走过来的白律，对他指指点点，就好像在说白家的儿子在性取向方面都有问题。看着那些人的嘴脸，白律知道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家会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点。　　看到白律回家后，他妈妈哭着让他打电话到白鲤的学校把他叫回来。但是这一天白鲤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天晚上深夜，他才回来。那个时候白律已经入睡，突然听到父亲的怒吼声和摔杯子的声音，他知道是哥哥回来了。　　“白养你这么多年了，我辛苦工作赚钱结果养了一个变态，现在我们成了周围人的笑柄，每天遭受白眼，你倒好，失踪两天才回来，现在大了能耐了啊！”话语落下随即就是皮鞭抽打的声音。　　白律站在门口听着，并没有走出去。而白鲤硬生生扛着，一声不发。　　父亲又骂又打有半个小时，后来就回房间了。白律听着客厅没声响，也回床上躺着，却睡不着。他对哥哥是个同性恋这件事并不觉得可耻，可是看到父母的反应，白律就知道他们也和那些外人一样的看法，即使对象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包容，就只是觉得丢脸。他想，如果自己是个黑客的事情被发现了，也会经历和哥哥一样的境遇吧。　　以为日子还能重新步入正轨，但在确定白鲤是离家出走后，白律知道这件事就变成了一个疙瘩永远留在白家人的心里。母亲想要报警找儿子，但父亲拒绝了，认为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这之后母亲每天在家就是唉声叹气，想到白鲤就以泪洗面，父亲看到母亲的模样又会忍不住骂上几句，白律不想面对这样的父母，基本上一回家就进房间锁上门。一家人也再没有一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白律的母亲随着日子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神经质，看着越来越像大儿子的小儿子，有时候会莫名紧张。白律看母亲看自己的眼神，也很不舒服，但他没想到情况会恶化。　　一天放学回家，白律看到母亲手里拿着笔记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立马跑回房间，发现整间屋子被翻得面目全非。白律走到母亲面前，刚想开口解释，母亲先扇了他一巴掌，然后哭着说：“我说你怎么老是躲房间里，我就怕你和你哥一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想到真的有。我这个母亲真是失败，两个儿子，一个是同性恋，一个竟然当了小偷。我真是没脸见家里人了……”　　白律听了她这番话，想解释的话全都吞了回去。他只觉得失望，这个生下他的女人对他没有一点信任，话语间都只在意自己的脸面。他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站在客厅的哥哥，他当时是这样的心情吗？　　那天晚上，白律被皮鞭抽得血肉模糊。他能感受到父亲把对白鲤的气也都撒在自己身上，但这一切他都只是默默承受着，毕竟眼前的人养育自己多年，他想等父亲的气撒完了，养育之恩是不是也报完了。　　白律也总算明白，哥哥为什么下定决心离开的。　　　　白律离开家时只带了电脑，好在父亲说要还给失主并没有一气之下扔了，于是他偷偷拿回来就离开了这个生活了14年的家。一开始连住的地方也没有，晚上就睡在公园，白天时他就去一些可以蹭网的店面卫生间待到完成任务再走。越到后面他拿到的酬谢已经足够租个小房间生活，目标却也越来越大，无论是他自己的目标，还是作为警察的目标，白律在网络世界都已经足够出名了。　　警察去到白律家里时，他已经离开家里三个月。他母亲一见到警察就知道有一个儿子出事，她担心是大儿子惹祸了，还是小儿子偷东西被发现了。警察告知了来意后，这个所谓的母亲对警察打保票说：“白律还只是个初中生，怎么可能是什么黑客。”只是送走警察之后，一想到那个来历不明的电脑，脑袋里就有了疑问。她打去白律的学校，问了老师他在学校的表现。　　“白律在学校有些孤僻，但是成绩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虽然他不爱参加竞赛，但是我们让他参加试一下，总是拿了一个好名次回来。您教出来的孩子实在太优秀了，就是社交方面差了些，不知道他转学之后在这方面有没有进步呢？”白律之前的班主任笑着说，却不知道电话那头人早已泣不成声。每次她问白律成绩时，他从来只是回答还可以，而学校方面也没有打电话说过他的不是，对于白律的回答，这个母亲也就从没质疑过。她没想到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说你的儿子很优秀，竟是在他已经离开家三个月之后。　　不过这些事，离家出走的白律就不知道了。离开家之后的他从未想过去找哥哥，他想过自己的生活。在网络世界十分活跃的他在现实中的危险也增加了许多，每次察觉到自己快暴露的时候，他只得赶紧搬走，离开的时候依旧只带上自己的爱好兼饭碗。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快一年，他遇到了叶尘新。　　　　那时他刚搬家不到三天，就有一个警察找上门。　　叶尘新也没想到开门的竟是一个小毛孩。原本他只是对网络上著名的黑客k感兴趣，在警校时也学习过网络技术？对k的追踪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纯属好奇而已。只是每次他去到k的位置时早已人去楼空。这次叶尘新带着百分之百的信心来到这里，抓到的却是个未成年。　　白律知道他是警察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完蛋了。他很清楚就自己这个小身板绝对反抗不了眼前这个健硕的男人。但他没想到，这个警察竟然直接走进他的屋子，坐下沏了一杯茶。　　“没见过去别人家自己带茶包的。”白律调侃道。　　“楼下买的。我猜你们黑客不懂得这种品茶之道吧。”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喝水。”　　“你叫什么名字？”　　“白律。”　　“几岁了？”　　“15。”　　“为什么不上学？”　　“关你屁事？”白律发现了，这个警察根本就是来纯聊天的。　　“你父母呢？”　　“不知道。”　　“不知道？看你生活得这么好，不像是孤儿，倒像是离家出走？”叶尘新一语中的，白律瞬间觉得脊梁骨凉飕飕的。　　“是想抓我去警察局，还是想抓我回家，直说就是。这样试探有意思吗？”白律简直要疯了。　　“都不是。你待在这太危险。收拾东西跟我走吧。”叶尘新也不逗他了，直接起身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他。　　白律稍微思考了几秒，从桌子上拿了电脑就打算走。叶尘新反倒拦住了他：“小小年纪就学会铺张浪费了。”说罢，他就从墙上拿下一个挎包，再打开他的衣柜，把仅有的几件白色T恤和黑色裤子都放进背包里，他还打算再往包里塞杯子什么的，被白律止住了：“等等，那杯子不是我的……”　　“呃，好吧。没事，回头我再买给你。”叶尘新笑笑着说。　　白律微微发愣，他在想他会带自己去哪？为什么要买杯子？　　　　叶尘新开的不是警车，而是自己的车。白律不愿意坐在副驾驶，他心想坐在后座，可以逮个机会逃跑。叶尘新自是知晓他那点小心思，不阻止也不戳破，反正一上车他就上了锁。白律听到上锁的声音这才扶额，他家里没有车，平日又鲜有机会坐轿车，出租车嘛，一是舍不得坐，二是怕被司机问出点什么直接扭送警局遣送回家，也就忘了车内也能上锁。于是他干脆放弃抵抗，把包往座椅上一扔，直接躺下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到了郊区。四周没有高楼大厦，最高也就三四层楼的高度。叶尘新喊他下车，他倒也大着胆子下去了，心想反正不是家和警局就行。叶尘新手里还拎着一袋似乎是生活用品的东西，他想应该是半路上买的。　　白律跟着叶尘新走进了一栋废弃的大楼，爬到了第三层，便停了下来。他看着他拿出钥匙打开了一个房间，招呼自己进去。里面的装修还是新的，也很简单，一张大桌子上摆在中间，桌面什么也没有。旁边立着一个书柜，倒是琳琅满目。　　“你先在这里住着，回头拿几本书给你，学会了以后就不怕会被警察找到了。”　　“你不就是。”白律小声嘟囔着，叶尘新听见了但也只是无视，继续说：　　“这一片是我们家的地，已经荒废很久了。而且前段时间刚转到我名下，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你就安心在这里生活，我偶尔来看你。你把东西放放，咱们出去吃饭，你还缺什么，就再买点东西。”　　“得，我现在还被一隐形富豪给包养了。”白律冷不丁冒出一句，叶尘新倒是一阵恶寒：“我没那嗜好，你可别编排我。”　　“那我能问问你的目的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侠士，何来‘不平’？”　　　　虽然没问出原因，但白律并没有感受到叶尘新的恶意。这个人虽然从不透露过多，待自己确是很好。时常会过来简房陪他吃饭，带的还是家里阿姨做的家常菜，两个人吃着饭聊着天，就像一对父子般开心。有叶尘新在身边，白律像是有人撑腰一般，不需要戴口罩帽子，担惊受怕，挺直腰板走在大街上。　　一开始白律觉得叶尘新这般照顾自己，也只是看上了他的才能，想让他做点什么。但两人相处了半年，叶尘新始终没让自己做任何事。就算白律依旧接着私活，他也从不过问。白律心想，这世界如果真的有无私的人，那就是叶尘新了。　　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半年前敲开了他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