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便把自己来此的缘由也大致讲了讲,最后问道:“若真上山抓到那华家后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按规矩处置。”刑御天并不知道蓝瑄的意思,神情有些莫名。 “你之前没听过华家?”蓝瑄挑眉。 刑御天叫蓝瑄看得有点别扭,仔细想了想,仍然莫名。 蓝瑄看向慕扶风:“我就说刑家上头这些人什么也不知道。” 慕扶风煞有其事地点头:“蓝家主英明睿智。” 慕扶风这句毫无节操的话让刑御天更感到股深深恶寒,忍不住问道:“究竟怎么了?” 蓝瑄便把程斯言那段故事简单地重讲了一遍,刑御天愈听脸色愈差,说道:“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刑家素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我知道。”蓝瑄懒懒道,“若蓝家和刑家这些乱子真是华家后人弄出来的,那拿了那人就交给你处置吧。家都被灭了,这人也不容易。” “那多谢了。”刑御天仍然有些缓不来似的,“那我们明日一早就上山?” “好。我也想早些回去。”蓝瑄敲定,“那程斯言还是带着吧,他对阵法是真有些研究,这鼎山的阵法确实稀奇,恐怕不好搞定。” 刑御天也无异议,事情便这样决定了。蓝瑄随便吃了些粗茶淡饭,又上楼去了。 关上门,蓝瑄掏出颗灵果,歪在床边啃起来,茶水不合口,吃点果子也能替代。她这次蕴灵袋里装的是那批秋末采来的晴桃,为了处理这批果子还废了不少力气。 这几天鞍马劳顿伙食不好,她没少吃这玩意,只是甜腻滋味吃多了果然也会腻。 正想着,那边木门却响了起来,蓝瑄应了一声,便见慕扶风提了个茶壶推门进来。 “刚才在下面看蓝家主茶水只喝了一口,想必是粗糙了些。正巧我蕴灵袋里还带了慕家茶庄今年下的茶叶。”慕扶风一边说着,一边倒茶,“前些天一直在赶路,很多东西都细致不来,今天到了镇上,蓝家主挑拣挑拣也无妨。” 蓝瑄是惯被人伺候的,自然不会觉得尴尬。 只是她一边看男子低头倒茶的温润眉眼,一边就有些莫名的不舒服。他的一言一行都不由得让她想起曾经那个慕扶风。明明知道已经相隔百年,不是同一个人,但她总觉得,好像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慕扶风那时持剑青溟,是名门大宗的嫡系弟子,年纪轻轻就进阶魂境。境界高,人品好,又有身份地位,走到哪里别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哪怕是落魄时分,也带着名门修士的悠然洒脱,那是常人无论如何学不来的。 她道这一世的慕扶风已经和上一世完全不同。慕家的庶子,虽然也算是来自富贵大户,但和之前已经远不能比。为寻女子离家多年不归,已经是荒唐举止,而二十五六的年纪仍然停留在灵境高阶,可能此生晋级魂境也是困难。无论是身份,人品,还是实力,他都和上一世的慕扶风相去甚远。 但他此刻低头倒茶,神色专注,睫毛垂下,嘴唇微抿,是蓝瑄曾经在慕扶风身上看过的熟悉神情。那是慕大侠给她倒茶,不多言,只推过茶杯,安静听她说话。 刹那间,蓝瑄只觉得自己又见故人。 然而回过神来,却也知道一切俱是错觉。 她赶紧拿起杯子,想掩盖些许不自然的神色,却听见慕扶风又道:“小心烫。” 蓝瑄只能放下杯子,冷淡道:“还有事吗?” 慕扶风弯着眉眼笑眯眯地:“没事不能和蓝家主讲讲话吗?” “不能。”蓝瑄坚决。 “真叫人伤心。”慕扶风一点儿也不在意蓝瑄的拒绝,自顾自坐在了桌旁,“但慕某觉得蓝家主想必不是真那么绝情的。” 蓝瑄心道,她刚刚究竟犯什么抽,为什么会觉得这两人相似呢? 慕扶风接着道:“若伤了蓝瑜的真是华家后人,蓝家主把他交给刑少主,便算是放了他一条生路。” 蓝瑄随意道:“家族都被灭了,那人也是不易。若是心思不算太坏,饶一命也是无妨。” “蓝家主很同情他?” 蓝瑄想了想,认真地道:“若是我蓝家遇到什么祸事,我是要灭了那些人满门的。” “这句话蓝家主早用行动践行了吧。”慕扶风接道。 蓝瑄一怔,随即有些复杂地道:“你是说姜家。” 蓝瑄十六岁斩姜家满门是致蓝瑄厉名远扬的第一件事。 据说那时她失踪了多半年,第一次出现便是用姜家全家的性命为自己的父亲蓝荃报仇。 也是有趣,蓝荃意外身死,很多人都知道这事情跟姜家脱不了关系,但蓝萧身为蓝荃的二弟,新任家主,上位半年,却一直没能打垮姜家。真正为蓝荃报了血仇的,是他当时只有灵境高阶的十六岁女儿。 那一夜过后,南域的四族四家除了姜家的名,成了四族三家。蓝瑄的名字也第一次在同辈中压过了天赋卓绝的尘袅,却不是因为修炼境界,而是因为残忍。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每每提起蓝瑄,人们都会想到彻底消失的姜家。 复杂神色在蓝瑄脸上终究只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淡然从容:“想来,我屠姜家那会儿慕公子还不在南域呢。不必问真假了,姜家是我屠的,他们敢动蓝家,我就敢动他们。” 慕扶风把蓝瑄的神色变化收在眼底:“是因为令尊?”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蓝瑄随口道,“难道是因为我嫌四族四家听上去不太好听,便造福百姓,改成四族三家的吗?” 慕扶风居然接道:“这倒是个好理由。” 蓝瑄发现他也是个人才。 “如果真能有这理由,我也不必做家主了,做个魔头还差不多。” 蓝瑄说罢,忽然想到,她蓝瑄的名头,比起魔头,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么一想,心中顿生无奈,只能硬生生又道:“咳,其实我还是本着匡扶正义之心的。” 她还真不想在慕扶风慕大侠面前显出个邪道人士的嘴脸,转世脱胎的也不成。 “是,是。” 慕扶风似乎是觉得蓝瑄这突兀的补充颇有趣,忍不住弯眉笑起来。 他这一笑,唇角勾起,眉眼舒展,带着股暖洋洋的意味,外面的风雪似乎都要被这一笑化开。 蓝瑄刚说了自己匡扶正义的本心,对面人就笑出来了,简直不能再招人生气。但无奈刚升起来的怒意,也被这一笑给冲散了。 蓝瑄之前认识的慕大侠是很少这样笑的,多数是克制有礼的微笑,就算是笑开的时候也带着股淡雅味道,不像慕扶风现在笑得这样……撩人心绪。 玉样肌肤,隽秀眉眼,还带着这样和暖的笑容,怎么叫人把持得住。 蓝瑄装模作样端茶喝,把视线从那美貌上移开。 人说缺什么爱什么。蓝瑄从小不缺钱不缺势,境界实力虽比不上她天赋超然的表姐,但也从不逊于同辈其他人。要说缺什么,便只有面容相貌在一众世家弟子中不是最出众的,也正是因为这样,蓝瑄从小就对好看的人格外把持不住。 通俗点说,就是好美色。 慕扶风这笑容看得蓝瑄有点心痒。 以前也和慕大侠相处了那么久,怎不见他笑得这样勾人心魂。果然壳子里面换了个魂魄,连美色也能格外显出些不同来。 真可惜这人是慕扶风,蓝瑄又一次想到。 窗外寒风又起,呼啸中混着枝丫断裂的干瘪声音。 慕扶风已从蓝瑄处离开,回到自己房里。他并不急着休息,就着根微亮的蜡烛坐在了桌边。 他微眯眼睛,似乎在想什么。 接着,他从蕴灵袋里取出一张传送符纸来,然后又拿出纸笔,似乎是要动笔写信。 笔墨落纸成字,他写了一句话,就停住了,随后便默默摇了摇头,重新把传送符放回蕴灵袋,将那写了一句话的信纸放在了烛火上,默默看它化作灰烬。 烛火跳动,映着慕扶风半边面庞忽暗忽明。 他自言自语地低声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