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朵阿柔柔的笑了下,三十余岁的女人,笑起来时妩媚无双,“我能让你做什么?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你可千万不要拒绝,也不要试图对我撒谎。”刀尖缓缓下滑,停在了颈间的血管旁,“不然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你问。”褚淮道。他看得出呼朵阿不是虚张声势,她握刀的手很稳,虽然笑容绚丽如花,但那双眸子中分明是寒冷的。 “你们这些汉人,偷偷去找摩狄,是为什么呀?”呼朵阿像是天真的孩子,好奇的询问旁人刻意隐瞒她的事。 褚淮想了想,问:“听说阏氏和左贤王的关系不是很好?” 这是他从奴隶那打听来的事,据说将呼朵阿的儿子弥迦叶送往大宣这一提议,就是摩狄提出的。话音才落,他就感到一阵刺痛,呼朵阿这个女人真的将刀尖刺进去了半寸。 很好,这事是真的了。否则这个女人也不会即刻变了脸色。 “我让你回答问题,你怎么就不老实呢?”呼朵阿唇边笑容的弧度又深了些,变得有些阴冷。 “好,我说!”褚淮赶紧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才不想被这个女人一刀割断喉咙。 “还以为你有些骨气呢。”呼朵阿掐了把褚淮的脸,不知是调戏还是调笑。然而她放松下来不过一瞬,便听见这小子用极无辜的腔调说—— “我的答案就是,我也不知道。” 呼朵阿用不知是哪族的语言笑骂了句什么,接着再度握住了刀柄。 “我真不知道!”褚淮赶紧道:“我就是使团中一个小小从事,你杀了我我也说不出什么!” “大半夜不睡,在外头晃荡。你难道不是有什么阴谋么?” “就算有阴谋,阏氏也该问主使、副使这些人才是。”褚淮笑:“阏氏不是说过么,我只是个‘小孩子’呀。” 呼朵阿不犹气笑了,“呵,你倒是为这句话耿耿于怀。” “我真不知道。”褚淮平静的将这几个字再重复了一次,“不妨坦白告诉阏氏,我们使团中也并非上下齐心。不少事我都被蒙在鼓里,所以才会半夜悄悄出来想要打探些什么。” “那你的好奇心还真不是一般的盛。” “但正因如此,我才有幸遇上了阏氏呀。” 呼朵阿看出了褚淮是个狡猾又胆子大的家伙,正想再问什么,忽然听见奴隶在帐外说,汉人的使者前来拜见她。 奴隶用的是西域姑墨的语言,褚淮没听懂,接着呼朵阿又用姑墨话回了句什么。 “阏氏好厉害。”呼朵阿回头时,褚淮笑道。 他听说呼朵阿是从西域被掳掠来赫兰的,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在赫兰,全无根基,只是个奴隶,但现在她身边却能聚集起来自西域,只效忠于她的一批心腹。 今夜褚淮被捉,想必连单于都不知道。进入呼朵阿的势力范围,一切都到了她的掌控中。 “真是嘴甜。”呼朵阿还他一笑。 她的妖娆魅惑都是刻意为之,大漠草原上的女子,常年受风沙摧残,老的也快,她笑时眼角可见隐约的皱纹,但故作妩媚时的姿态却并不让人恶心,反倒有种醉人的风情。 然而褚淮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既没有慌乱的别过脸去,也不曾死死盯着这个美人。他看向呼朵阿的目光坦坦荡荡,和看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片刻后,褚淮见到了吴襄。 呼朵阿居然将吴襄直接带来了这里。 褚淮被牢牢帮着,还有女奴握着呼朵阿方才用过的刀指着他。吴襄看到此情景后先是低呼了一声,继而转身朝呼朵阿一揖,“我这个后辈年轻无知,如果冲撞了阏氏,还请阏氏不要怪罪。”他来的匆忙,连译员都顾不上带,这番话他是用赫兰语对呼朵阿说的。 呼朵阿坐在胡床上,笑了声,用汉话道:“我又不是什么凶恶的人,只是想问几个问题罢了。这位小郎君答不出来,那么还请主使代劳好了。” 又来了。褚淮叹息。他都不知道的事,主使怎么知道。如果呼朵阿不打扰的话,或许他今夜还能查出些什么。现在呼朵阿将他扣在这盘问有什么用? 果然吴襄在听完呼朵阿的话后,毫不犹豫的摇头说不知。 “你是主使,连这都不知道么?”呼朵阿怀疑吴襄是不肯说实话,语气严厉了几分。 吴襄平静的同她解释道:“我虽然是主使,但总有几个部下是我无权去管的——譬如说我的副使庄龚,他是我大宣皇帝陛下的宦官,代表着皇帝,我怎么敢凌驾于他之上。” 呼朵阿也听人说过大宣的一些内政,知道在南边这个国家,不少阉人有着极大的权利。这些连男人都算不得的东西在赫兰只是最末等的奴隶,在大宣却能够肆意横行,有趣极了。 “我不管!”这个一直柔媚的女子终于露出了她的獠牙,她蓦然夺刀刺在了褚淮肩上,“我要知道答案,否则我就杀了他,再杀了你。” 褚淮乍然受袭,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果然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且变脸飞快。 这时候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怕是做不到了,呼朵阿如此蛮横,又不是赫兰人,拿什么来说服她。褚淮艰难的咽下痛呼,正打算先安抚这人几句,再设法自救,便听到吴襄说,“好。” 褚淮转过头,不敢置信。 一路上来,这个老者对褚淮并没有太多的关心,事实上他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褚淮完全没有想到他的死活居然真的能够威胁到这个老人。 “我虽然不知道庄龚要去做什么,但是我可以去查。”吴襄说:“在这之前,你不能伤这个年轻人。” 呼朵阿虽然仍不是很满意,但也明白不能逼人太甚,于是再度绽开一个如花的笑,“好呀。”转手放下刀,从袖中掏出一方绣帕,“用这个包扎吧。可别死了。” ========== 吴襄走后,奴隶上前为褚淮松了绑,但依然是将他困在这间帐篷中。 那个害褚淮被抓的女奴当真按呼朵阿的吩咐,有那张绣帕为褚淮包扎。 帕上染着胭脂香,说不出来的旖旎。然而褚淮拧着眉,满是嫌弃。这帕子这么香,怕是那女人描妆时用来擦脸上多余脂粉的,要么就是用来包香料渣子的,想想就觉得好脏啊。 女奴瞪了褚淮一眼。 呼朵阿不在,褚淮便半点也不客气的回敬了一个白眼给这个女奴。 简单处理完伤口后,女奴也不走,就坐在一旁盯着褚淮。大概是因为呼朵阿临走前留下了命令让她看守褚淮。 褚淮懒得理她,裹着薄薄的羊绒毯倒头就睡。次日醒来,女奴居然还在,就睡在帐篷的角落,由于夜间风凉的缘故,她蜷缩成一团,看上去有些可怜。 褚淮摸了摸盖在身上的毯子,并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此刻想的不是要将毯子盖在女奴身上,而是暗自庆幸——还好昨夜动手快先拿到了毯子! 女奴这时也醒了,一醒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然后继续瞪着褚淮。 “你不累么?”褚淮终于开口问道。 女奴没说话,还是那副凶恶的模样。 褚淮觉得不对劲,女奴这幅模样,可不像是仅仅奉主命来看守他,更似是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他回忆了一下,总算想通了其中关键,无可奈何的挤出了一句:“抱歉。”又说:“哪天我赔你一件新衣裳。” 这两句话都是用胡语说的,女奴听懂了,却冷哼一声表示自己还未原谅他。 真是好大的架子……平生从没有过哄女人经验的褚淮只好看着这女奴默默无话。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女奴忽然问道。 褚淮下意识的就要反问一句,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好在他及时闭嘴,没有进一步得罪这人。仔细看看这女奴,他也就明白她为何会问出这句话来了。这名女奴生得十分美,她应当也是西域人,那边的人肤色较白,轮廓很深,五官如同被精心雕琢的一般,比起瑰艳的呼朵阿,她更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朝气与清爽,眼眸忽闪时,光芒璀璨如最剔透的宝石。 “你有喜欢的人了?”女奴又问。 褚淮呆住,面颊迅速浮上些许红晕。 女奴弯眼笑了起来,这个让她一直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小子,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破绽。 “她比我要好看么?” “你别胡说。”褚淮一口否认,“我没有喜欢的人。” 女奴轻轻叹了口气,“她一定是个出身高贵的女人吧。是你们大宣的公主,还是哪位大官儿的女儿。”她对宣朝了解不多,也就能说出公主、公卿之女的身份。 这下褚淮半垂眼睫,话语中终是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苦涩,“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