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雅立刻紧闭上眼,佯装早已入睡。
阿廖沙费心隐藏起来的事还是视而不见为好。
如果他不介意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
她猜想罗莎琳是阿廖沙偶尔在她身上错认的那个人的名字,是阿廖沙噩梦的源头,抑或是他只能在梦中匆匆一瞥的光明。想到后一种可能,弥雅感到身体深处有什么抽动了一下,酸胀而苦涩的波动瞬息即逝。无聊的占有欲。她向内蜷缩起来,头顶碰到了阿廖沙的下巴。他下意识将她往怀里带。
日头逐渐升高,即便在树荫的遮蔽之下,少年的体温也显得分外炽热。
弥雅被这么抱着其实不太舒服,但硬生生忍住没动。可惜的是最后的一丝睡意也就此消失殆尽,她纷杂思绪的触角焦躁地四处伸展,根本停不下来。
这不太对劲。
和阿廖沙在一起的时光本该平静无波,偶尔泛起愉快的涟漪。
对方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梦中泄露的一个名字也不应该让弥雅动摇到心烦气躁。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两人分别的这不长不短的一个多月里,是她身上有缺口被撬动,发生改变。
而弥雅生活中出现的最大变数就是兰波。
都是他的错。又是他的错。
这念头令弥雅的呼吸加快。兰波的那番自白又在耳畔响起。她不知道揪住胸口的这股情绪究竟是什么。愧疚,厌恶,艳羡,同情,恐惧,好奇心,弥雅不知道该用哪个词汇来描绘才最贴切,也许每一种都有一点。
正如初次见面时所承诺的,兰波已经为她掀起了遮住她眼睛的沉重帷幕的一角。只是向外面的世界慌张地看了一眼,她的小世界便开始溃塌,严格遵守的秩序变得可笑。
不知道阿廖沙是否察觉了她身上难以名状的异动。
弥雅打了个寒颤。
她可以不再紧抓着少年军的过去,但她不能丢下阿廖沙。唯有阿廖沙,她不可以舍弃。
“唔……”
就在这时,阿廖沙长吐一口气,逐渐醒转。
“什么时间了?”
弥雅揉着眼睛就势向后挪开,转头张望:“还没到午饭时间,但快了,你听。”
结束户外活动的学员正嬉笑着往食堂走,他们的交谈声从小树林的另一头遥遥传来。
“我们也去吧。”阿廖沙自然而然地提议。
他理所当然的口气令弥雅一怔。
阿廖沙看她一眼,了然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怎么在饭点去食堂?”
弥雅垂眸:“我不想听见有人提他的事。”
阿廖沙刮了一记她的面颊:“他们肯定已经不太记得了。”
她笑了笑,没应答。
只要弥雅和阿廖沙一起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就会成为关注焦点。
弥雅早就习惯其他学员观赏野生动物一般的视线。但如果有人挑衅,她就会奉还,谩骂就以更粗俗的话语堵回去,动手的就打得周围人都不敢再对她动手。现在改造营学员大都来自普通战队,只要动作够快,挑选的部位够刁钻,即便是体格占优势的男孩也未必能挡得住弥雅的攻击。
此前她没少在食堂和□□脚相向,进而被送进禁闭室。
如果知道她在短短三天内又闹事被关禁闭,不知道兰波会是什么表情。这念头令弥雅愉快地弯唇。
“你在想什么?”阿廖沙捉住她的手扣紧。
“今天可以久违地闹个痛快。”
闻言,阿廖沙狡黠地勾唇,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他很少直接加入弥雅挑起的乱斗,但擅长利用手边的任何东西搅混水。桌椅,餐具,书本,电线,水管……甚至还有窗户和食堂大门,如果把阿廖沙在斗殴中造就的公物损害列一张清单,定然极为可观。
两人走出几步,弥雅忽然止步,回头看向被遗落在草丛中的那本《坏代码》。
阿廖沙扫她一眼,没辙地垮下肩膀,弯腰替她捡起:“你不怎么爱惜这本。”
“丢了其实也无所谓。”这么说着,弥雅还是接过,将精装本随便抵在额际遮挡阳光,“走吧。”
才转出树林,弥雅就撞见此刻最不想见的人,浑身僵硬。
兰波。
他是如此适合站在阳光下,金棕色的发丝和制服金属肩章都仿佛在发光。
弥雅感觉刺目,第一反应便想转身逃走。
不能逃。
她调整呼吸,目不斜视地拉着阿廖沙从兰波身侧经过。
“弥雅。”
身后传来熟悉的令她心烦的足音。
“今天不是周日。我没理由搭理你。”弥雅没回头。她的声音比意想中还要尖利,带表演性质,观众是她自己和阿廖沙。她得证明她不怕兰波。和相遇的第一天没有什么区别。她依旧对他充满憎恶和不屑,欠缺多说一句话的耐心。
“抱歉,但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能不能借我一点时间?”
“什么事?换教官?”
兰波克制地唤:“弥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