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娘收到消息时正在后院酿酒,心里暗骂那害人精,欺软怕硬,不敢冲着大人动手,只会对着小孩儿下毒手,真是懦夫!
林大娘气呼呼地将手里的葫芦瓢扔下,解开围裙,又派伙计去宅子寻轩哥儿。走到酒馆大堂,大白天的也有不少人在吃酒。
有酒客见林大娘出来,大声喊道:“大娘,今儿不酿酒?”
林大娘也不遮掩,总会有风言风语传过来,还不如自个儿说了,便道:“先前同我和离的天杀的,把人家小孩儿给打死了,挨了官府一百大板,人没熬过去。我得赶去看看,明儿酒馆休业一日,可别走了空。”
那些个酒客最喜别人家的家长里短,更可况还出了人命,这可有的好聊了。众人兴奋起来,推杯换盏聊着闲话。有的心疼可惜那无辜小孩儿,有的骂石老头死有余辜,还有的吹嘘自个儿早听说了这事,绘声绘色地同众人描述。
林大娘也知道那些酒客是什么德行,匆匆带着林毅轩夫妇赶到城西石家。门口白幡已高高挂起了,族里请了送葬的吹打哀乐。老远就能听见石老婆子的哭号,直嚷嚷着儿子去了,她也不活了。
石家族人一见林毅轩一家来了,连忙迎上,想将这一烂摊子扔给他们。轩哥儿看着自己父亲死了,祖母一人孤苦伶仃,还得强撑着操持葬礼,心下有些不忍,开口便想应下。
林大娘一看自己儿子的表情便知道他心软了,心里冷笑,这恶心活儿虽总要接下,可也不能上赶着,得端端架子,好让人家知道不是甚脏的臭的都扔给他们。
林大娘略理了理思绪,便抢先开口道:“族长,现下您也知道是怎么个情况。石老头可不是寿终正寝,他是杀了人被杖了刑才死的,要说就算不办葬仪,一卷草席卷了直接埋了也说的过去。”
“知道族长您老人家仗义,再不肖,毕竟也是自家子孙,这最后一程您也办的漂漂亮亮的,咱们都说不出话来。”林大娘停顿片刻,为难道:“只您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轩哥儿可不姓石,正正经经上在河间府林家家谱上的。若让轩哥儿一人操持葬仪也说不过去吧。”
族长一向知道这婆娘口舌尖利,在她身上讨不到好处,便也说:“这是自然,石老头也是咱们石家的人,理应由族里看顾着。虽说轩哥儿不在石家族谱上,可他也毕竟是石老头的骨血,穿麻戴孝,摔盆打幡,也该做的。”
林大娘也没想过一点不沾,就怕日后轩哥儿被人家戳脊梁骨,再背上个不孝的罪名,这前程可要受阻了。
林大娘利索一点头,痛痛快快应了。轩哥儿在一旁也不插嘴,他娘定不会让他吃亏就是了。
如此一来,林毅轩既赚了好名声,旁人都夸林秀才知礼,道理上不是一家人也尽心尽力了;又不至太过劳累,一人操持葬仪。
只石老婆子这事儿难办,她年岁已大了,身子骨又不利索,如今儿子又先走了,这安置便成了难题。
石老婆子嚷着她要住到她孙子那儿去,林大娘哪里肯,真要让她住进来,可鸡犬不宁,别想安生了。
石家族里自然想着住去林家最好,谁也不想招惹这糟心老婆子。林大娘死活不答应,直说道既已和离,便不是一家人,连轩哥儿也和她没甚关系,没这个道理还要让别人住进自个儿家的。
石老头刚安置入土,便吵得不可安宁,人人都有理,就是不肯接石老婆子回自个儿家。
石老婆子一看情势不妙,便扯着耳根子最软的轩哥儿哭诉,让他一定要可怜可怜她老婆子,不然她哪日横死街头都没人收尸啊。
轩哥儿不知如何是好,想脱身又脱不开身,不顾林大娘给他使的眼色,答应了下来。
林大娘简直气绝,这猪队友,一个劲儿扯她后腿,这都接到家了,还能给赶出去吗?当机立断道:“轩哥儿,你若接了那婆子入府,我便搬出去住,日后别认我这亲娘。”
石家族人一看事情都闹到了这份上,也不好站着看戏了,一个个劝林大娘,话别说得那么绝,轩哥儿是个好孩子,别说气话。
林大娘若是这么容易屈服,当年也不会大着肚子出门找营生,还千辛万苦把轩哥儿拉扯大。当下便整了衣冠,拢了拢因情绪激动而散下的鬓发,盯着轩哥儿道:“你今日做这蠢事儿,日后有你苦头吃。”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当天便收拾了包裹,又住回铺子里去了。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就当从头再来了。至于轩哥儿,林大娘有些踌躇,自己这儿子也太过软绵,让他吃吃苦头也好,长长记性。
林大娘一人孤身坐在柜台边,点着一支烛火,漫不经心打着算盘,想着她这辈子做过最亏的生意便是嫁给了石老头,多受了好些苦楚,连生出的儿子都如此拎不清,看他日后如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