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雪小,只下了一会儿。止戈是骑马来的。
从巳时刚过等到日沉西山,止戈倒也不急,就坐在谢连衡的书房里,看了会儿书,又开始翻看他平日写的奏报文章。
方顺悄悄来看过几趟,不敢吱声更不敢多问,只得满面愁苦地蹲在院门口盼着少爷和春喜哥回来,望眼欲穿。
谢连衡作为实打实的状元出身,写得一笔相当漂亮的墨字。与他的人一般,谢状元的字起笔时笔势委婉含蓄,落纸后遒美健秀,观之隐隐有书圣“群鸿戏海,舞鹤游天”之风骨。
谢状元的桌案也收拾得十分齐整,上头除了笔墨书籍外只几本公文、几纸诗文注解,再不见旁的东西。
止戈倒没有特意去翻找什么,只随意看了看。随后见桌旁地上有一木篓,里头搁了几张纸卷,便俯身抄起来,一一展开来。
是画。
第一眼,止戈便由衷赞道:“幼珉真乃书画双绝。”
这卷上画的是荷。色调柔美,笔触细腻,将瓶中两支荷花将开未开之态画得栩栩若实物,好似欲脱纸而出。
止戈欣赏片刻,又展开下一张。见还是画的荷,只是具体模样与上张不同,仍是插在同样的圆肚瓷瓶里。
再下一张,还是荷。
一连几张荷花之后,止戈拿起最后一张。看得出,只这一张是近来新画的,墨迹颜色明显要来得鲜亮些。
一展开来,止戈便是一愣。
只因这幅画上画的是张小像:银甲银盔银枪跨高头马,勒绳回看。身后远山天际,火光如龙。
画的正是她自己。
是去岁出征,虎奔坡那日。止戈记得,她哥和谢连衡站在点将台上送她。
她哥如何情形,止戈是想不起来了,但她记得谢连衡。因为那时候,他望下来的那双眼睛真是明亮。
止戈拿着这画像瞧了许久,抬头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发现窗沿上立着只白肚瓷瓶。它有些突兀,因里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放。
止戈的目光在瓶处停留了几秒,觉得有些眼熟。随即便意识到,这就是那些画中,那只盛荷花的瓶子。
再然后,止戈忽然间恍然明了了。她坐在那儿,心头一时涌动无言,半晌才轻声叹道:“谢幼珉。”
谢连衡回来的时候,和前头几天一样,踩着将近宵禁的点。
谢小满哒哒地迈着步子,拉着车子转过街角,向自家院子驶去。
车上,谢连衡饮了些酒,正有点难受地蹙着眉闭目养神。
文会嘛,怎少得了对饮?
到得院门口,谢春喜跳下来,替谢连衡卷起车帘,见他模样不由叹气:“少爷啊,您说您这是图个什么……”
谢连衡没理他,从车上下来。二人刚要去开门,就冷不丁见前头一个黑影蹲在院子门口。
黑灯瞎火的,吓了谢春喜一大跳。
“谁啊?!哦……方顺,你躲这儿干啥啊?”
方顺都等得都有点瞌睡了,听到声音一下子跳起来,磕巴道:“里头……”
谢春喜:“里头什么?”
方顺怯怯地看了眼谢连衡,“公主,公主来了,在……在里头。”
谢春喜:“……啊??”
谢连衡:“………”
他那点酒意眨眼间消失了个干净,倏地抬头注视着前头院门,神情一时万分凝重,如临大敌。
谢春喜抬头确认了眼天色:“这个时辰了,还在??”
方顺点头:“在呢,公主在少爷书房里呢……”
谢连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