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见她乖觉,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扭头向黎樊抱怨了两句,“小黎啊,以后这种小事儿别来烦我,直接找我徒弟就行,我都退下来多少年了,让我安享几年晚年不成么。”
黎樊揽过他的肩将他带出门外,边走边道:“哎,这不是看您本事大么,您不知道,这小子确实有点儿来头,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真的假的?这小子什么来头?”
......
二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池萤叹了口气,转而低头看向霍狄,他的脸上明明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却不知为何看上去比刚刚更显惨淡。
“阿萤...”
“霍狄。”
两人目光交汇,异口同声开了口,又十分默契地戛然而止。
池萤叹了口气,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说。
霍狄的伤口在背上,只能趴在榻上扭头看向她,姿势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他略顿了顿,面色有些赧然,“阿萤,我...我确实不知我还能活下来,我是真的想以命抵命还你的情。”
“嗯,我知道,”池萤点点头,搬了个绣墩在榻旁面对他坐下,神色淡淡,“此前我救你一命,今日不论结果如何,你也确实救了我一命,霍大哥,我们现在两不相欠,日后也桥归桥路归路吧。”
霍狄面色一变,“阿萤,你这是要从此以后同我划清界限吗?”
“霍狄,你可曾想过,我若当真心悦于你,与你长久痴缠不清,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池萤直直看向他的双眸,面色微凛,语调冷硬。
“...阿萤,我...”霍狄垂下眼眸,一时不敢与她对视。
池萤哂笑了声,继续道:“那我便告诉你吧,你还是会继续同公主成婚,但你觉得愧对公主自然不会纳我入府,又觉得愧对于我不肯放我离去,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无非便是把我养在府外当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罢了。”
“不,我不会的!”霍狄显得有些焦急,硬撑着想要起身,却拉到了后背的伤口,顿时满脸惨白。
“你当然会,”池萤按住他的肩膀,令他趴在榻上动弹不得,冷声道,“不仅如此,我还会在你金屋藏娇的别院之中盼着你垂怜,可到郁郁而终你也不会来看我一眼,这就是你想要我过的人生么?”
“不,不是...我从未这么想过...”霍狄低声喃喃。
池萤轻嗤了声,道:“无论你是不是这么想都与我无关,因为我并不心悦你,也无意与你纠缠,我不想、也绝不会过上那样的生活。”
霍狄沉默了良久,又忽地抬起头来,语带讥讽道:“可陛下他呢?你以为他便与我不同了么?他早晚会有三宫六院,你毫无根基,在后宫之中便会过得好么?如今他待你还有几分新鲜劲儿,便能诱哄着你出来为他卖命,你以为他真会顾及你的死活?不过是看你现下还有几分用处罢了!”
“那又如何?至少他肯定了我还有用处不是吗,”池萤松开压在他肩上的手,轻拍了两下站起身来,轻笑了声居高临下道,“霍狄,在你眼中,无论我有何等本事,最终的归宿也无非是从一个后宅换到另一个更大的后宅而已,你从未真正的正视过我这个人。”
“你仔细看清楚,我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妻子,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我是个人,即便我是女子也样样都不输你,我不需要靠嫁给谁来证明我的价值,我单单站在这儿,就比你强得多,而你——”
池萤挑了挑眉,仿若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轻飘飘的却掷地有声,“半点儿也配不上我。”
就在这一刻,她能感觉到委托者的某种心结正渐渐解开。陆萤此前一直耿耿于怀不愿面对的那道坎,并不是她死后霍狄的移情别恋,而是她在此前复活后人生中最后的那一段时光,不可控制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她也曾是天之骄女,却被剪断了羽翼硬生生束缚与囚笼之中,她以命救回的青梅竹马居然就这样将她抛诸脑后,是自己还不够好吗?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是一无所有的自己配不上高高在上的霍狄了吗?
可这个时刻,陆萤彻底释然了。
分明是他配不上自己才对。
这种感觉很玄妙,仿佛她正从水面之下缓缓上浮,即将触到头顶的那一片光,或者更确切的说,池萤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副躯体所排斥。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顿时有些雀跃,“零零幺!我是不是快完成委托者的愿望了!”
【是,本世界的委托者将不定时夺回身体控制权,你随时有可能进入下一个委托者的世界。】
“那...”池萤话语一顿,微微有些恍然。
那真正的陆萤回来之后,秦宴之会发现自己不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