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柏铮知道裴锦年有轻微的PDST。
比如,她害怕黑暗封闭的房间,开山路或是经过大型货车时神经会高度紧张,甚至坐在车后座时身边不能坐人…但对于一个亲眼见证父母车祸的人来说,这些能被表现出来的行为障碍都是可以接受的,有些随着时间流逝还能慢慢治愈。
但梦魇不一样。
那些铺陈在眼前的回忆,扎根于大脑的恐惧,回响在耳畔的禁咒,日夜滋长,积年累月,便会在午夜梦回时化作食人的魇,叫人辗转反侧,痛不欲生。
杜柏铮想知道裴锦年到底做了什么梦,才会在看到他时说出那句“别碰我,太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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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年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偶尔会的。悬崖、沼泽、医院、没有开灯的房间…而我就独自站在深渊的入口,有时失足掉下去就醒了,有时就一直站到梦醒。”
“你和心理医生谈过吗?”
“这些不过是梦,他们也解释不清楚吧…而且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今天是因为生病,精神不好才这样的。只要工作一忙,沾着枕头就能睡,没有精力想这些的。”
“可你做一回梦,脑袋也磕肿了,血也流了。次次都这样?”
“我也不想的。但今天是我第一次梦见我爸妈,没想到不仅一句话没说上,还被追着泼了一身的脏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么久没回,他们都把我忘了…”
杜柏铮望着被笼罩在他身影之下的人,那双总是清冷如玉的眼睛因为发烧蒙了层水雾,和她说出来的话语一样,总是努力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却藏不住委屈的声调。他忍不住伸手揉她细软的头发:“nonsense,他们那么爱你,怎么可能把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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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年吃了午饭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也许是吃了药,再加上最近睡眠严重不足,她竟一觉睡到了傍晚。当她醒来时,窗外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站在落地窗边向下望,才发现自己正处于本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的高级住宅区,华灯初上,抬眼就是灯火辉煌的长安大道。
微凉的晚风裹着雨水吹进房间,睡觉时闷出的薄汗冷冰冰地贴着皮肤,让裴锦年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关上窗户,只想赶紧在客卧的浴室里洗个热水澡。
可正当她准备脱下上衣时,客卧的门被推开了。
“阿锦,你起了吗…”杜柏铮在书房开完视频会议,打算过来问问裴锦年晚餐想吃什么,没想到正对上一副白皙瘦削的后背,赤裸着,睡衣已经拉到肩膀了。
杜柏铮“砰”地一声拉上门。视线被完全隔绝,可那对精致漂亮的肩胛骨却像只小小的蝴蝶,优雅地舒展翅膀,飞到他眼前,晃得他心慌。
裴锦年也吓了一跳,她匆匆拉好衣服想去开门,可把手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怎么也打不开。她有些疑惑地叫人:“二哥,我出不去了…”
杜柏铮完全是下意识地抵着门:“你换衣服吧,我替你守着。”
公寓里又没有别人,裴锦年也不知道杜柏铮要守着谁,又不能让他一直站在门外,于是她靠近门缝:“我,我想洗澡。你能借我件衣服吗?”
过了一会儿,门是打开了,杜柏铮却走得飞快,只留给她一个英挺的背影:“等着,我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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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裴锦年穿着宽大的长袖衣裤,端坐在餐厅喝粥。
杜柏铮也看出她对寡淡无味的晚餐并不满意。她经过严格的用餐礼仪训练,喝粥的时候也是无声且优雅的,但每喝一勺,汤匙就无意义地搅拌一会儿,又抿着嘴发会儿呆,才不情不愿地再喝一口。
一碗粥过半的时候,裴锦年突然问:“二哥,你家有汽水吗?”
杜柏铮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真有趣,但还是要保持理智:“想喝汽水?可你才刚刚退烧,最好还是别喝冰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