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会知道,那个征战沙场时让人闻风丧胆所向披靡的玄威将军,刮骨疗毒时也能面不改色一声不吭的帝国神通,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以羽鸿夜今时今日的修为,别人是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写照的,只能看见大将军从容不迫地弯下了腰,捡起了一本空白封皮的书,然后淡定自若地把书重新装在了袖子里。 少年眼睛尖,一眼就看清了那是何物,那不就是让他们早起一通好找,差点害他写断了胳膊的线装白皮书嘛!就算一纸白皮说明不了什么,但那打孔穿线的活可是他亲手干的,再加上高歌告诉他的这个线装方式很是特别,他可从来没在别的书上见到过。 于是他激动地伸手朝大将军的袖子一指,“那是。。。” 话没说完,腰上的嫩肉就被人狠狠掐了一下,“啊。。。”少年没忍住痛,尚未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声痛呼。 羽鸿夜被少年一指,纵然他再功力深厚也不由心中一紧,面染红霞,正当他觉得自己一世英名今日尽毁时。 一道清越的人声响起,“标下拜见大将军、刘大人,标下等不知将军和大人在此商议要事,唐突了将军和大人,请将军和大人恕罪。”高歌规规矩矩地朝屋内两人行了军礼,话语流畅,不卑不亢,说完便拽着少年想要跪地请罪,当然她只是做做样子,她这身板绝对经不起跪地的动作,她若敢跪下,胸口的木桩就敢穿她。 少年刚被掐了一下,被疼痛惊醒了几分,再加上高歌的话,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虽然他仍然纳闷为什么他们的白皮书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被大将军收了起来,但他忍住了好奇,又见高歌要拉他跪下,他连忙扶住高歌,担心她真就跪了。 羽鸿夜虽然还不知道这是高歌有意给他台阶下,但他对高歌印象很好,也知道她身上有伤,不管他们有没有认出那本白皮书,她的话都让他保全了颜面,感激之情虽不能言表,但羽鸿夜当即便说,“罢了,不知者无罪,你们起来吧。” 羽鸿夜此刻已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他先温和地说了一句,“相信刘大人妙手回春,一定能将你的病治好。” 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听在众人耳中却别有深意,尤其是趴在地上的莫方,他不由感慨: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他这摔得狗啃泥一般都没人管,那边却有人能得到大将军的关心。 众人还未回神,只听羽鸿夜又道:“你们来得正好,本将军也正要找你们呢。” 此话一出,别人倒没什么,刘不得心下咯噔一声,以为羽鸿夜这是要道出那白皮书的来历了。 只见羽鸿夜清了清嗓子,待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后,他才朗声宣布:“即日起,本将军提拔你们兄弟二人入我亲卫营,从今往后就是本将军帐下的人了。” 此一令下,即为军令,屋内屋外众人无不震惊。 羽鸿夜甚至没有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足见其势在必得的决心。 话中深意其他人自是不会明白,但当事人听后心境就大不相同了。 刘不得的脸色变幻不定,羽鸿夜这令下得草率,难道真和那白皮书有关?他不由看向那个男装打扮的少女,她娇小的身子正站在少年身后,像一杆标枪一样笔直,让人不能轻视,刘不得的目光深了深,终究将反对之语咽进了肚里。 少年的心情则简单明快得多,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他怎么就能进亲卫营呢?他真的要进梦寐以求的七卫营了吗?那么他们两个进去后,七卫营是不是就不能叫七卫营了?九个人,九卫营。。。他的心思如脱缰的野马般疾驰而去,一时半会儿根本拉不回来。 对比以上两人,高歌则淡定许多,甚至心里还有那么点不屑,亲卫营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糙汉扎堆的地方,里面都是铁丑一般的人物,虽然铁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资助过她和少年,但一想到未来要和一群这样的男人为伍,高歌不禁感慨自己命运多舛。 她虽然想要女扮男装走从军之路,但她是那种满怀壮志要一飞冲天的人,绝不是少年那种区区一个亲卫营就能满足了的。 然而万丈高楼平地起,哪怕高歌再是雄心万丈,在这个世上她也得从当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开始。 “标下谢大将军赏识,自忠心效力,不负大将军恩。”高歌军礼标准,声音铿锵,即便有伤在身,也依旧对自己要求完美。 “谢大将军赏识。”少年虽声音激动到颤抖,但榜样就在身边,他有样学样,朝羽鸿夜行了一礼,已有了点军人的样子。 羽鸿夜满意地点了点头,临出门之际,状似无意地看了高歌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羽鸿夜追悔莫及,他本是带着探究之意的一瞥,却没想到却在对方眸子里瞥见了一个小心翼翼心虚着的自己,那双似有流水般灵动的眸子,简直就像一面宝镜,能映射出人的内心,让人一望之下,任何卑劣阴暗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对方知道,对方什么都知道! 羽鸿夜几乎是在那一瞥之后落荒而逃,虽然在他人眼里,大将军依旧威风凛凛器宇轩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再加快些脚步,赶紧走出这个院子。 领了亲卫之职的高歌立即就在心里规划起了未来,她想着难道凭借她对《六韬》、《三略》、《孙子兵法》等兵书滚瓜烂熟的程度,在这个架空的时代里混个范蠡、张良、诸葛亮一般的人物会很难吗?于是她对未来的规划是,如果不能将大将军取而代之,那么就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当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资深军师。 至于大将军临出门时与她对视的那一眼,让她对今日之事原本有的那点儿不确定,顿时变成了确定,毕竟,她也曾是把揣摩人心当饭碗的领导阶级。 虽然大将军拥有一双深邃到摄人心魄的眼睛,让高歌冷不丁看一眼就红了脖颈,但那一眼中无处躲藏的心虚,绝不该出现在将军看下属的眼神里。 所以高歌的厉害之处就是她心里的脉络十分清晰,看来将军那日的话不是说说而已,他确实动了启用他们二人的心思,但是军营里出了细作这事她也是知道的,若此时将军想要用人不疑,就需得先解开这个人身上的疑团。 她那天赢了大将军一盘棋,虽然是得了大将军青眼,但同时也让大将军好奇,不得不说大将军棋力不弱,那盘棋确实精彩,只是大将军遭遇到她,除了再次确认她的无敌不是神话外,也别无选择,于是尊贵骄傲如大将军,好奇之外也会有不甘。 好奇加不甘,自尊心又太强,大将军大概是派了什么人来他们家里探底,因为确实家里太穷没什么家底,那人不好交差,一探再探之下就探走了那本白皮书,今日他们在这里见到白皮书和大将军,只能说明大将军不懂中医,拿着书来请教刘供奉来了。 高歌很想扶额叹息,这都叫什么事啊?她只想请刘不得帮个“小忙”,为什么现在却弄得自己好像站在风口浪尖上一样。 “谁让你们来这里的?为什么不在前厅等着?”刘不得的声音如北风呼啸,寒冷刺骨。 众人这才收回目送大将军的视线,感受着刘不得用怒火砸下来的天雷。 这天雷可不是谁都抗得了的,于是高歌不由分说地推了少年一把,正所谓小鬼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被推出来扛雷的少年果然英勇不凡,“等了师叔半天了,也不见您出来,我担心师叔出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少年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上此刻尽是委屈,“其实这事不能全怪我们,门口一个守卫也没有,谁能想到大将军会在里面。” “没有守卫?怎么可能!”刘不得有些吃惊,他的小院里确实没有守卫,除了跟前伺候的莫方,他不喜欢有太多人打扰,可早上他亲眼看见羽鸿夜进屋前让自己两个亲卫守在门口,其中一个他看着还眼熟,像之前他用来喂蚕的那个蠢货。 ————我是分割线———— 与此同时,在玄北大营主帅帐中。 两个男人正一脸无辜地跪在地上,承受着来自大将军的雷霆之怒。 “你们再说一遍刚才去哪了?”羽鸿夜并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坏心情发泄在别人身上的人,而且他今日虽然出了大糗,但新收的两个亲卫也带给了他一定的心理安慰。 但是身为他的亲卫,这两个人竟然擅离职守,要知道在军中,这可是大罪。 铁丑头一抬,他嗓门本就大,现在有了冤屈更是声如洪钟,“请大将军明察,是孙副将派人来找我去的,说是找到了老五生前用过的匕首,让我去认认,大家都知道,老五以前和我最熟了,我想反正将军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这又有周老大守着,我就去认一认,如果真是老五的遗物,怎么也不能叫外人拿了去。”铁丑性情中人,话到此处不禁红了眼眶。 听闻是关于自己已经牺牲了的手下的事,羽鸿夜眉头深锁,他的拳头紧了紧,他了解自己手下的汉子们,把兄弟看得比命中,即使在军中多年,也依旧改不了他们的江湖习气,这一点既是他所看重的也是他所担忧的,如果将兄弟感情看得比军令还重要,那就是军中最忌讳的事情。 “那么你呢,你又去了哪里?”羽鸿夜又问周蒜。 周蒜就是曾经与少年聊过几句天的那个三十岁上下,说话瓮声瓮气的汉子,他在亲卫营中年纪最长,排行老大,是个老好人,平时谁也不得罪。 “铁丑走后不久,就有人来通知我说铁丑和孙副将的人争执起来了,我怕铁丑拗病又犯不说,一旦像上次那样伤了人就不好了,于是我让来通知我的那个兄弟帮我守着,我就去拉架了。”周蒜虽然说的是实话,但他隐隐已经觉得不妙了。 他今天并没有拉成架,因为他去的的时候正赶上铁丑往回走,铁丑说孙副将不在营里,他也没跟人打架,所以这事看起来十分蹊跷。 “你与人起了争执?”羽鸿夜又问铁丑,此时他觉得自己对下属的管理非常失当。 铁丑铁刷一样的大脑袋一晃,“没有,我连孙副将的人都没见到,让我上哪和人起争执?” 羽鸿夜一惊,“你说什么?” “我没见到孙副将,又去找传话那个家伙也找不到。”铁丑此时也感到纳闷,他觉得自己像被人耍了一样。 “糟了!”羽鸿夜没想到问来问去竟问出这么个结果,同时脑海里警铃大作,细作,一定是那个细作! 他不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有没有发生,但他随即下令,“召集人马,随我去刘供奉的院子,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