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自从觉得轩洛宫的大火不是意外后,冯绍民整日埋在案宗房内,查看当年宫里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看了整整八天,冯绍民觉得她必须要找到东方洛,找出真相。 趁着夜色,冯绍民从每日拉泔水的宫门混进了皇宫,她分析东方洛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轩洛宫,果不其然,透过浓密的树叶间隙,她看到上官海提着食盒从修复好的轩洛宫内走出,且宫外防守严密,为了不打草惊蛇,冯绍民在树上一直呆到深夜,在侍卫换岗的时候迅速的跳上了房顶。 小心翼翼的掀开房顶的瓦片,冯绍民看到了宫内的东方洛,跪在一方软榻上闭眼沉思着,软榻的前方,放着两尊灵位,一尊上面写有字,一尊上面没有字,冯绍民正思索着该怎么进入宫内,檐下的门又打了开,隔着小孔,她看到上官海进入了宫内。 屋顶与屋内还有些距离,冯绍民无法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但两人的谈话方式使得冯绍民更加确定了东方洛用了一招苦肉计,而且她还发现了东方洛与上官海的关系,似乎不同于朝中其它大臣。 东方洛是洛阳王,常年住在洛阳,而上官海是岭南府人士,这两个人没有道理会这么熟悉,不对,东方洛偶有去岭南王府小住的,岭南府?莫非他们相识于岭南王府?那这样一来,上官海可是岭南王的人,岭南王?东方洛用苦肉计将自己置身出去,难不成这真正想要夺皇位的人不是他,而是岭南王? 屋内两人的谈话结束,上官海递了一封信给东方洛,便关了门而去,冯绍民不再想着怎么进入宫内,而是在屋顶呆到下一个换岗时间,迅速离开了轩洛宫,第二天,她打算去提督府摸上官海的底,可还不等她出门,这上官海倒是自己送上了门,还有天心。 看到上官海和天心一同前来,冯绍民稍稍吃了一惊,但心里还是有些淡定的,这正是证明上官海是不是岭南王的人的最好时机。 心儿!你怎么来了?天香看到天心,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走过去拉过天心看着。 皇姐,我来京城好一阵了,今天得了皇上的允许,终是可以出来走走了,我们姐妹三年未见,定是要好好聊聊了。 那是那是,咳,住什么宫里嘛,我这公主府可不比皇宫差,让人去通知皇兄一声,你就在这儿住些日子吧。 这?天心稍有些犹豫,看向了上官海,上官大哥,看来要烦劳你通报皇上一声了。 上官大哥?冯绍民与天香皆疑问道。 公主,驸马,是这样的,家父曾在岭南王府当职,后来我一心想求得功名,好光宗耀祖,就离开了岭南王府到京城求学,几年前王爷曾为和亲的事来过京城,也巧合见过几面,今次小姐被皇上诏来京城,我自是会为小姐打点好一切。 噢,原是这样,心儿,你就在府里安心的住下吧,我平日里太忙,没有时间陪你皇姐,现在你来了,你们俩姐妹可要好好聊聊,冯绍民在心里打好了算盘,扬了眉笑言,她想只要心儿在她手上,东方洛和岭南王是不敢乱来的,她现在首要做的,就是查明朝中有多少人是岭南王和东方洛的人。 冯绍民派了手下查了一些日子,得到的结果令她震惊无比,朝中和岭南王或多或少有些关系的人竟有一大半,这些人里有刑部兵部尚书,有掌管京城安全的提督,还有王阁老等的皇亲国戚,而名册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她这才惊觉,自己还做过岭南王府的驸马! 看着这厚厚的册子,再联想起所发生的所有事,冯绍民做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东方洛设计这样一个苦肉计的最终结果,是为了让世人觉得他已是一个早晚都要死的废人,小太子的溺亡使得皇位的继承者空缺,如果此时皇上有个不测,后继便无人,那必是要从先皇留下的皇子里选人,可先皇留下的皇子只有已是废人的洛阳王,这根本不可能,那势必要从皇室里挑选各方面都出色的人选,而这个人选,除了先皇的亲弟弟岭南王,还有谁能担当? 冯绍民将这个设想告诉了张绍民,张绍民先是一惊,但分析下来,事情确也如冯绍民设想的那样,可是设想归设想,没有证据证明岭南王有夺天下之心,再说皇上估计已经被控制了,他们根本无法把真相告知皇上。 二人思来想去了许久,张绍民最后说了一句冯兄,事到如今,恐怕要使用非常手段了。 什么非常手段? 冯兄,天下兵马大权全在你的手里,俗语说有兵就有权,与其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等着岭南王兵变的那天,不如我们现在就逼宫,将真正的皇上救出来,这样就算天下人不明白,只要皇上明白就可以了。 逼宫?冯绍民怔怔的看着张绍民,张兄,你可知逼宫二字的意思? 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这样说,以前我觉得皇上把兵权交给你是因为你的确是一个人才,但现在看来,皇上这样做确是高招,因为你不止是冯绍民,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听完张绍民的这番话,冯绍民无奈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小酌了一口,的确,张绍民说的没有错,皇上把兵权和玉玺全交给她,不就是要自己在危难时刻救他么,可是说归说,她若要逼宫,必须有军队在京城,可纵使她有兵权在手,要调动军队,那也要皇上的圣旨下发才行,她虽位高权重,却没有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亲兵,逼宫之法,她毫无胜算。 冯兄,你在担心什么? 张兄,倘若如你所说,我们要逼宫,那先要进得了皇宫,可是现在整个皇宫都是上官海的御林军,我们拿什么和他们对拼?我有兵权是不错,可是单凭我一面之词就调军队进京,只怕会适得其反,调军队进京的口号是什么?逼皇上退位?皇上在位的这些年并不昏庸无能,反之我一个外姓之臣恃宠生娇,竟有夺位之心,那岂不是给岭南王他们机会铲除你我? 那就以皇上的名义诏各位将军回京,只要他们来京,看到京城的状况,再加上游说,他们必会明白的。 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些个将军是否是真心只忠于皇上,朝中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表面都是忠于皇上,可真查起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再一个就是我们没有圣旨,没有办法诏他们回京。 圣旨?张绍民突的反复念起了这两个字,冯兄,这皇上是好久没有下发过圣旨了,全是口喻,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文章?按理说他们在背后控制了皇上,应该可以为所欲为了,可这么久以来,他们都没有一点动静,一片风平浪静。 张绍民这么一说,似是提醒了冯绍民,岭南王虽控制了皇上,也拉拢了朝中的一些大臣,可他迟迟不动的最大原因,大概就是传国玉玺还未到手,没有玉玺,任何圣旨都无法下发,她想到那日,皇上问她要回送她的东西,她还不明白是什么,现在想来,怕就是问她要回玉玺了,可是她不明白,岭南王既然知道玉玺在她手里,怎么还会这么平静?而且皇上只问她要了一次? 张兄,你马上帮我找一个手艺好的木工,尽快做出一只木鸟,而且还要按皇上的喜好来做。 做木鸟?这是何意? 有了它,就能进宫见到皇上。 这? 我先去办点事情,找好了人之后马上命人通知我,我先行一步。 哎?冯兄?冯兄?张绍民还是不能明白冯绍民此用意,但是他相信冯绍民这么做一定有道理,便急忙去寻找手艺好的木工。 两天后,冯绍民带了四个人出现在宫门口,劳烦通知皇上,就说我来送还皇上的东西。 进去通传的侍卫不一会就跑了出来,道了一句驸马爷请,冯绍民便带着四人微笑着进了宫内,侍卫将冯绍民等引进到一个殿外,便守在了门外请他们进去,冯绍民粗略看了一下殿内外的环境,对身后的其中一人使了一个眼色。 殿内的皇上只有几个陌生的太监陪着,看到冯绍民来了,皇上只一句把东西放下吧,就要他们离开,可冯绍民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从身后一个人手里拿出一副画,摊开在皇上面前,皇上,这是许多天前你要臣照着画本做的木鸟,上次您想要回这画本,但臣已把它交给了木工,所以只能现在交还给你,耽搁了皇上的兴致,还请皇上恕罪。 画本?朕何时交与你画本过?皇上疑问道。 香生病时,皇上你来府里探望过几次,还把这画本交与臣,让臣照着画本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好讨得后宫美人开心。 这? 皇上,如今木鸟已经初步做成,但距离皇上让它飞的要求还差一点东西? 差什么? 木鸟之所以不会飞,是因为它没有心,它不像人一样会流血,但是它如果有了人的血,说不定就会飞了。 驸马爷,皇上身子可还弱着,经不起你这样吓着,时间不早了,依奴才看,驸马爷还是早些回府吧,来人,送驸马爷,一个太监的话音刚落,守在门外的侍卫就进了来。 放肆!现在本宫正与皇上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插嘴了,本宫现在就是杀了你,皇上也不会有半句阻挠!冯绍民厉声训斥着说话的太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侍卫腰间的剑,唰的一声在说话太监的喉间划出一道血口,瞬间血流如柱。 拿着木鸟的人接收到冯绍民递来的眼神,迅速将木鸟对准喷血的位置,刹那间,一只木鸟变成了血色,而后竟离奇的飞了起来,木鸟在殿内飞了一圈后,缓缓的朝着殿外飞去,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木鸟看去,不管是皇上,太监,还是侍卫,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场有个人已经悄悄离开了。 没多大一会儿,木鸟慢慢的落了下来,最后完整无缺的停在一张石凳上,冯绍民看了看离开的那人,已经回来了,便上前拿起了木鸟,皇上,这个木鸟飞完了这一次便再也飞不起来了,如果皇上还想再看,可以随时诏臣进宫。 好,冯绍民,朕有一个问题,它真的是要沾上人血才可以飞的吗? 是也非也。 此话怎讲? 木鸟终究是木鸟,它根本就飞不起来,可是人不一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他既然能做得出来,也必定会想尽办法让它飞起来。 朕还是不懂。 呵,皇上,木鸟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讨论,今天时候不早了,皇上早些休息着吧,微臣也该回府了。 嗯,来人,送驸马。 夜幕下的丞相府,较比起往日,似乎多了几分冷清,张绍民的书房外把守着四个侍卫,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书房内的密室里,张绍民看着冯绍民拿来的圣旨,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冯兄,你是怎么办到的? 呵,偷来的。 偷来的? 不错,偷来的,冯绍民仍一笑。 宫里可都是上官海的人,你是怎么办到的?张绍民还是不可思议这手里的圣旨。 变戏法。 变戏法? 嗯,变戏法的班子我早已经找到,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进宫,直到那天你提醒了我,我就将计带他们进了宫,并找来了江湖上有名的神偷盗来了这圣旨。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现在有了圣旨,就能够调动军队了,事不以迟,我马上命人去传旨。 不,张兄,军队我们现在不能随意调动,现状是最好,我们现在首要做的是救出皇上,掌握京城安全。 那你说怎么救? 明日中午吩咐你手下的人,在宫门外三里处候命,随时准备进宫救驾。 好,我这就去安排。 张绍民相信着冯绍民的话,离开了密室去安排人手,冯绍民看着空白的圣旨,嘴角露出了笑意,用不了几天,这天下又是皇上的了。 车夫缓缓的勒住缰绳,马车平稳的停了下来,站在门边台阶上的上官海上前一步拱了手,老爷,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请。 马车上下来一位老者,对上官海点了点头,走进了提督府内,上官海将老者引入一间屋内,并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准打扰。 上官,小姐在宫里住得可还好? 回王爷的话,小姐已不在宫里住,她住到了公主府。 什么?公主府?谁允许她离开宫里的?岭南王一听天心不在宫里,拍了桌子怒目道。 下官失职,王爷请息怒,此事我已禀报公子,公子说无妨,所以下官才陪小姐去的公主府。 明天让皇上下旨,诏小姐入宫,以后不准她再出宫,明白吗? 是,下官明白。 玉玺的下落找到没有? 还没有,不过下官觉得十有八九在驸马手里,所以下官已经派了人潜入公主府寻找了。 务必要快,本王已经和各大将军商量好起兵之事,只待玉玺到手便可成功。 王爷,下官有一计,能逼驸马交出玉玺。 哦?说。 只要天香公主在我们手里,驸马一定会就犯的。 这?岭南王抚了抚胡须,权衡了片刻道,明天还是让小姐住在公主府吧,小姐不知道我们的事,一个天香只怕不能逼驸马交出玉玺,再加上心儿,哼,本王就不信驸马不就犯! 王爷,使不得,心儿小姐怎么能做为我们的棋子呢? 你难道不明白小姐要住在公主府的意思吗,本王这次就要断了她的念想,也要看看冯绍民对她究竟有没有情意。 属下明白,那王爷这些日子是住在属下府里还是? 你这儿本王就不住了,有什么事本王会命人来找你的,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打点一下明天的事宜,本王走了。 是,下官恭送王爷。 晨早的议政殿内,文武百官不时的交头接耳着,都在讨论着今日的事宜,冯绍民带着圣旨出现在殿内时,大家皆安静下来,走入人群里,冯绍民看了看文武百官,将手中的圣旨举在头顶,便道各位大人,圣旨在此,请各位大人跪下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门提督上官海拥兵自傲,假传圣旨,今革去九门提督之职,关入天牢待朕亲审,空缺提督之职暂由丞相张绍民掌管,钦此。 冯绍民的圣旨刚一念完,下面人群便躁动起来,独上官海愣跪在地,他看着冯绍民手中的圣旨,摇头不相信。 上官大人,你还不接旨?冯绍民走近上官海一步,将圣旨做交付状。 冯大人,你说下官假传圣旨,可有证据? 上官大人,说你假传圣旨的人是皇上,不是本官,本官只是奉旨办事而以,来人,脱去上官大人的官帽朝服,关入天牢! 慢着!上官海挣开冯绍民的随身侍卫,起了身,大家都知道皇上如今病着,许久不上朝,而这圣旨又是突然诏告,我怎么知道大人你是不是要铲除下官,假传圣旨! 放肆!上官大人,你是朝廷命官,该知道这假传圣旨的后果,本官可犯不着,你若不相信,看了圣旨自然就知晓,如若还是不信,那就只有请皇上来了,不过到时请了皇上来就不会是这种结果了。 无论如何,我今日都要见到皇上,上官海穿过人群就要离开议政殿,而守殿的侍卫见到上官海递来的眼神,欲将整个议政殿包围。 冯绍民早以料到上官海会抗旨不尊,但她并不害怕上官海离开,困为她根本就没想过会让上官海活着离开议政殿,上官大人,你莫不是要抗旨不尊? 哼,下官只信皇上亲口说的话。 各位大人,上官大人抗旨不尊,又屡次顶撞本官,现有先皇御赐金牌,可先斩后奏,本官今日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斩了上官大人。 冯绍民语毕,抽出身旁侍卫腰间的剑就刺了过去,上官海眼看危险就要来,也抽了侍卫腰间的剑应着战,只可惜他虽武功不弱,但跟冯绍民比起来,还是略差一些,不一会儿,冯绍民就打落了他手中的剑,将剑抵在了他的脖间,守殿的侍卫欲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没有动。 成者王,败者寇,要杀要剐,随你便! 上官大人,你是一个可造之材,可惜你跟错了主子,冯绍民说着实话。 哼,冯绍民,败在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我只是恨,张羿败在你的手里,我也败在你的手里,你最好对天心小姐用些心,否则的话,我就是做了鬼,也会夜夜搅的你不安宁。 上官海看着冯绍民恨语着,也无心再活下去,别了头抵着脖间的剑,直直的倒下去,脖间的热血,丝丝渗落在冰冷的地上,他的眼还未闭上,那里面写满了不甘心。 午夜梦回,冯绍民被生生吓了醒,外面已是初冬,即使是屋内,也能感到丝丝寒意,可冯绍民额上已布满了汗珠,她惊叫了一声心儿,便吓坐了起来,帐外的烛火,仍在缓缓的燃着。 绍民,你梦到什么?吓成这个样子?天香抬手拭着冯绍民额上的汗珠,关心的问着。 我,我梦到心儿了,冯绍民边答着天香的话,边下了床去穿衣服,她现在迫切的想看到心儿。 绍民,你去哪儿?绍民?天香对冯绍民的这一举动有些不放心,也马上下床穿了衣服跟着冯绍民。 冯绍民来到东厅,直接就去了天心的房间,进到房内,看到空着的床,冯绍民紧张的大喊了起来,心儿,你在哪儿,心儿。 冯绍民担心着天心,天香担心着她,天香从来没有听过冯绍民的梦里出现过别人的名字,这是第一次,也是最让她心疼的一次。 冯绍民边找边喊着天心的名字,天香就在她身后默默的跟着,找遍整个东厅,也没有找到天心的人影,在冯绍民几乎要发狂的时候,有个丫环进来了,冯绍民抓住丫环的胳膊就问天心在哪儿,丫环说天心公主在花园烧纸,因怕她冻着,便回来取件披风。 不等丫环的话说完,冯绍民是直奔花园而去,看到天心的人,冯绍民二话不说,就将天心紧紧的搂进了怀里,不言不语,倒是天心,看到旁边的天香与丫环,极力挣脱冯绍民的怀抱。 心儿,你在花园里做什么?半夜三更怎么不睡觉呢?天香问。 我?我?天心拉开与冯绍民的距离,今天是上官大哥的头七,我想烧点纸给他,白天在府里不方便,所以,我想等大家都睡了再烧。 好,我在这里陪着你,冯绍民从丫环手里取过披风披在天心的背上,既而弯了腰拾了纸钱丢进盆里。 别,你不必为他烧纸钱,天心挡住冯绍民的手道。 呃?好,我就在这儿陪你,冯绍民自然是明白天心话里的意思,她这个杀人凶手,有什么资格为死了的人烧纸。 再回到房里时,冯绍民的一双手已是冰冷,她坐在床沿边发着呆,天香挨着她坐下,握起她的手,方惊觉到异样的冰冷,绍民,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冷? 我的手?冯绍民将手摆在眼前看着,又看向了天香,香儿,我不想杀任何人,可是我的手,却布满了鲜血。 绍民,上官海他该死,所以你不要这么自责,好不好? 我总想起他死时的眼神,很不甘心。 我们明天请法师来做一场法事,超度他。 我还梦到了心儿,大片大片的雪,被鲜血染红,她就躺在血地里,心口插着一把剑,我想救她,可是我怎么拼命挣扎都没有用,我眼睁睁看着心儿在我眼前倒下去。 那只是梦,绍民,冯绍民越说越激动,天香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安抚着,她能感到冯绍民发抖的身体,这打消了她最初想问的话。 冯绍民依在天香的怀里,仍是心有余悸,在刚才的那个梦里,她确是梦到了上官海那不甘心的眼神,也梦到了天心被刺的情景,可是她没有告诉天香,她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将天心刺倒的人,就是她。 太医院的大夫们,来回进出皇宫忙碌着,他们都在为皇上中的迷药找解药,自那日进宫成功,就没有发现东方洛的身影,连解药也随之不见了,皇上时好时坏,无不让人担忧。 早朝过后,冯张二人陪同皇上在书房里议事,国家大事在前朝已讲过,他们现在讲的就是要不要诏各位将军回京的事,朝中毕竟还有很多人是岭南王的人,所以不便在殿内讲,皇上坐于桌前听着二人的谈话,面无表情。 冯兄,我已命人将几位将军的家眷接入京城了,不日即可到达,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派人去下诏书了? 嗯,等他们的家眷在京城安排好,就立马八百加急诏他们回京,另外连岭南王也一并诏回吧。 冯兄,将他们一起诏回京城会不会太危险了,我们还不确定他们是否已连成一气。 不用怕,他们都有人质在我们手里,就算他们不顾人质安危,我们也不用怕,我早已以皇上的名义休了通关文书送至邦国,借了十万精兵,算起来,他们也差不多过关了,岭南王之所以迟迟不动手,是想明正言顺的得到皇位,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点他很明白,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给了我们时间反击。 那就好,现在一切都布置好了,只差为皇上找到解药了,张绍民看了皇上一眼,叹了一息。 冯绍民也看了皇上一眼,随之背了手慢踱起步子,那把椅子害得多少人手足相残,可仍有那么多人不明白,前赴后继往上扑,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危险,人生不过数十载,何必这样作茧自缚。 呵,这就是人,人的欲望,总是无穷尽的。 对了,张兄,嫂夫人最近可有消息? 张绍民摇了摇头,不提也罢,提了生气,已近三年,愣是没有一点消息。 难道王菇儿回京城还没有露过脸?不可能呀,据她所知,东方洛还躲在京城里,莫非王菇儿也躲起来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那最危险的地方除了东方洛的宅院,就是阁老府了,想到这里,她立马提醒了张绍民,张兄,我最近好像见过一个跟嫂夫人很像的女子在阁老府附近出现,你看,你是不是该去看看? 张绍民是吃了一惊,你真的见过? 好像是,但是也不确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那我先行一步,告辞,张绍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离了开。 看着他离开,冯绍民咧了嘴笑着,只要能找到王菇儿,她就不怕找不到东方洛。 因为冯绍民总被噩梦惊醒,故天香也顾不得天气的好坏,冒着小雪去了相国寺烧香,希望不要再来打扰她们,她本担心天心的身体没有告诉她,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天心,便带了天心去。 两人烧完香,看外面的雪有下大的意思,便欲在寺里多停些时候,待雪小点再回府,住持为她们备了一间禅房,两人便坐下来喝着暖茶闲聊着,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天香先起了身推窗看去,外面已不再下雪,她有些小生气了,随口啐着,这些人怎么搞的,交待雪停了就叫我们的,现在倒好,人影都不见了。 许是他们有事走开了,天心也起了身来到窗前。 那我们走吧,绍民也该回府了。 嗯。 哎,这寺里也太安静了吧,刚才可不是这样,人都到哪儿去了?天香看过四周有些纳闷。 两位公主,您二位可总算是出来了,一个和尚道。 哎,小师父,本宫府里的轿夫都哪儿去了? 轿夫?呵,公主,你今儿个怕是回不去了。 噢?为何? 弟兄们,都出来吧,和尚朝后墙喊了一声,唰唰站出来二十来个手持厉剑的人,那些剑上,全染了血,且还在往下滴着。 天香见此景,感觉到了事情不妙,把天心拉到自己身后嘱咐着,心儿,一会有机会你马上跑。 皇姐,他们都是什么人? 两位公主若是想知道我等是何人,就去阴曹地府问先皇吧,弟兄们,上!和尚挥了剑,二十来人全朝赤手空拳的天香袭来。 心儿,我挡着,你快跑!天香将天心往后推了开,交代她快跑,就上前迎了战。 你们两个谁也跑不了!那和尚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天心掳离了天香身边,并迅速朝着后山跑去。 皇姐,救我!天心惊恐的挣扎着,被和尚一掌打晕,扛在肩上就跑开了,可是手无寸铁的天香根本就打不过二十来个人,只能眼睁睁的大叫着她的名字看她被掳走。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剑飘红出现了,他扔给天香一把剑,让她先去救人,可天香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并没有马上离开,一剑飘红看天香还没有走,便大声道闻臭,你快去救人,你在这儿,我会分心。 剑哥哥,他们人多,你小心一点,天香觉得他说的话也对,便拼命突出了包围,沿着山路追去,还有雪的青石板上,天香看到了天心身上的披风掉在地上,以及一串脚印,她拾起天心的披风沿着脚印跑去,终于是追上了。 那和尚将天心放在一棵枯木旁,撕扯着天心的衣服,天心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使天香看了十分火大,执了剑就挥了过去,那和尚没想到会这么快追上来,还破坏了他的好事,拾了丢在一边的剑也挥了上去。 再说一剑飘红那里,他慢慢的占了下风,后背和胳膊,以及双腿都中了剑伤,最后二十几把剑架在他的脖间和腿间,手中的剑也被打落在地,我一剑飘红今日败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 好,不错,果然是一条汉子,人群外有人叫好,众人听到声音,让开了一条道。 是,你!一剑飘红也看向说话的人,待他看清那人时,一把剑已刺穿了他的心口。 握着剑的人与一剑飘红对视了片刻,将手中的剑,抽离了一剑飘红的心口,刹时间,血就像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却破坏了我的计划,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阻碍我! 你,闻臭,闻臭,一剑飘红呢喃着这几个字,缓缓的朝地上倒去,他看着天,想起了他和天香的种种往事,他仿佛听到天香在叫他剑哥哥,剑哥哥。 闻臭,闻臭。 是剑哥哥的声音,剑哥哥,和尚都打跑了吗?天香抚着自己仍然晕乎乎的脑袋下意识的回答着,待她艰难的从冰冷的地上坐起来时,她并没有看到一剑飘红的影子,明明是剑哥哥的声音,他去哪儿了?该死的臭和尚,居然放暗箭,用迷药迷晕了我,啊,头好晕。 剑哥哥,你在哪儿?天香用剑支撑起身子,站起身看向了四周,确定没有一剑飘红的影子,倒是在枯树下,她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天心倒在那儿,见此景,天香立马清醒过来,冲过去将天心扶起来,她看着天心身上被撕烂的衣服以及裸露在外的身体,整个人都懵了,她不敢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马上脱下衣服将天心包起来,背着她离开。 从后山出寺的路只有一条,所以,天香还是看到了一剑飘红,此时的一剑飘红,身体已经僵硬,血也已凝固,他的左臂,被利器生生的砍了下来,不见踪影,天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只看了一眼,便眼前一黑,连同背上的天心,狠狠栽倒在地。 公主府的偏厅内,设了一个灵堂,一剑飘红躺在冰冷的板上,永远的睡了过去,冯绍民站在旁边看着张绍民仔细的检查着伤口,希望能找出一些线索,经过许久的检查,张绍民抬头看向冯绍民摇了摇头,他身上的伤都只是普通的剑伤,致命的伤,是心口的那一剑,你的左臂被人砍了去,估计是当时他的左手握住了什么东西。 冯绍民闭眼听着张绍民的话,紧紧皱着眉,相国寺里可有留下活口? 张绍民再一次摇摇头,将一方布盖在一剑飘红身上,从现场留下的证据来看,相国寺只怕是早已被歹人占领了,他们大概就是在等着天香的出现。 那依你之见,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有谁想杀天香,我想,你应该猜的出。 那天心怎么解释? 也许他们没有想到,那日天心公主也一同去了,所以,最后死的那个是飘红兄。 我不管凶手到底是谁,我只要一个结果,给我找到这个人,天香无声息的出现在灵堂内,眼眶红肿,她扔给张绍民一张画像,颤抖着手,掀开那一方白布,冯绍民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拦下,香儿,你答应我,坚强点儿。 冯绍民这么一句好心的话,使得天香再次红了眼,放心,我会很坚强的,我还要为剑哥哥报仇。 公主白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晚上就发烧了? 下午的时候,公主就一直站在檐下说是赏雪,奴婢们都劝不动,只能由着她,怕是因此着了凉,才发烧的。 杏儿,把我的披风拿来,我去看看她。 公主,你自个儿还不舒服着呢,老奴去服侍就好了,再说驸马爷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不碍事的,我去看看就回来,天香执意下床,庄嬷嬷也没有办法,只好去取了披风来,在东厅坐了一会儿,看大夫给天心把完脉,配好药,天香觉得她在这里也确是帮不上什么忙,便打算离开,刚一起身,天心迷糊的唤了一声,娘,你别丢下我,使得她心头为之一震,动不了步子。 她想起她的姨娘洛贵妃,自小便将天心送离了自己身边,也没有给过天心应有的疼爱,不禁心里难过起来,便回到了床前,从庄嬷嬷手里接过毛巾,替天心敷着。 天心的身体仍是发着烫,也仍是梦呓,她唤着洛哥哥,唤着父王,天香听着听着就笑了,她笑不是因为天心发烧发糊涂了,而是因为她在天心的梦呓里,听到了爱的味道,能在一个人梦里出现的人,那必是极为重要的,且不说东方洛与岭南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单就对天心来说,他们两个确是这世上最疼爱天心的人了。 绍天,绍天。 绍天?天香换毛巾的手突的停在空中,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疑问,绍天?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绍天?绍天?嗯,这是冯绍民曾用过的名字,那时她是天心的驸马,可心儿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难道? 香儿,她怎么样了?门被开了一条缝隙,冯绍民闪过身子进来轻声问着。 噢,已服了药,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嗯,那就好,让嬷嬷看着吧,我陪你回房,你看你,自己都还病着,还来照顾别人,这不是存心让我担心吗?冯绍民抬起天香那日被咬破的手看着,这是她每日回来都会做的事,她怕天香一个不注意,会弄到好不容易才结痂的伤口。 好,那我们回去吧,天香拉着冯绍民的手出了东厅,在挂着廊灯的檐下慢慢的走着,她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以至于脸上都写满了疑问二字。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心儿以后怎么办? 再为她找一个好的归宿。 我想是不可能了,张羿都死了三年了,如果她愿意,以她的条件,不会到现在仍是孑然一身。 说到底,是我的自私,害了她一辈子。 有时,我真的很想知道,十年前,负了心儿的那个人是谁,然后找到他,问他为什么要娶别人,不愿意等心儿,若非他弃约,心儿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 负了心儿的人?是谁? 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活死人。 怎么?那个人还活着? 当然活着,还娶了别的女人,我就不能明白了,天下间还有谁家的女儿能比公主更尊贵,那个活死人连三年都不愿意等,白白浪费了心儿这么多年的痴心。 绍民,如果十年前你娶的那个人是我,你猜会是什么结局? 心儿,如果也只能是如果,不可能再回去。 十年前我想嫁给你,最终你娶了皇姐,后来我想嫁给张羿,可你却娶了我,你说,这命运,是不是在捉弄我? 檐灯,被风吹动着,一排望过去,在安静的长廊内,略显诡异,微弱的灯光,落在冯绍民瞬间惊愕变白的脸上,居然那样协调。 她早该想明白,张羿不可能无缘无故要在安阳府至她于死地,还有上官海,也不会无缘无故在临死前说了那样的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太在乎天心,他们不愿看到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天心,她总说自己心疼天心,希望天心能够幸福快乐,殊不知,天心的幸福,早已埋藏在了她的手里。 香儿,明天,我们搬去驸马府住好吗? 为什么突然想搬过去住? 因为那里是我给你的家,只有我们两个人。 好。